一诺一生(240)
时间已入夜,网络世界的纷繁扰攘再激烈,也不过如泡沫一样转瞬即逝,真实世界里总有更重要的事。周铭远说了个地址,让辛哲把自己送到地方,然后先开车回去休息。
辛哲问:“不用等你吗?”
周铭远笑了一下:“今晚和若霖他们还有点重头戏。”
“哦。”辛哲闭上嘴巴什么也没问,调转车头走了。
周铭远肘弯里搭着外套,抬头看了看掩映在重重花木里的招牌,顺着路标一路走了进去。
这是S市老城区里的一片旧厂房,修葺整齐的高大灌木划分出笔直的道,两边都是巨大的红砖建筑,曾经是用来建造重工业机械零件的车间。但随着旧时代的逝去,这里早已被废弃,现在被人签长约租赁下来,改建成了个大型的运动健身场馆。
现在是晚上八点,每一座高大建筑都灯火通明,正是晚间最热闹的时候。
周铭远不紧不慢地向着目的地走进去,他身材挺拔,但穿的是一身商务正装,和这一片荷尔蒙爆棚的运动场馆之间很有些格格不入。有大汗淋漓的小帅哥们顶着毛巾挂着球袋离场,不免有点诧异地看上一眼,随后就忍不住又想再仔细看清这一位有点过分出众的外型,但周总已经走向了这条路尽头的最后一座红砖建筑——健身场馆老板自留的vip独栋。
他输了一长串密码之后推门进去,周遭霎时一片清凉,里头的温度和光线都比外头低很多。周铭远眯了眯眼,绕过一排挂着各式运动器材的隔断走到了里头。
这一整栋都是贺以则当初额外花了大价钱装修给自己用的,重工车间的高大穹顶上,原有的钢构横梁森然粗犷,各种加装设备的粗大管路也都裸露在外,只用全黑色做了涂装。照明系统是精心设计过的,能随时营造出拥有者想要达到的任何一种氛围感。
而现在,整座大房子里只亮了一盏高流明的聚光灯,打在一座室内篮球架这儿,光柱的中间吊了个人。
周铭远到了,坐在篮球场边的两个人就都抬起头来。
严若霖看着还挺心平气和的,手里捏了个连锁牌子的咖啡纸杯,刚喝完最后一口。
贺以则就明显等得很不耐烦了,把已经刷到腻的手机往兜里一塞,站起来抱怨:“你也太磨叽了,难道你们家发布会完了还管饭?”
周铭远笑了笑,问:“你们还没吃?”
“当然——”贺以则嗤笑一声,“不可能了。”
严若霖站起来,打断这俩没营养的对话:“干正事儿吧。”
周铭远把外套丢到一边,然后和这两位一起朝篮球架那边看了过去。
那人从早上开始算,差不多被这么吊了一天,手臂高举,在腕关节处被绑得结结实实,只有脚尖能堪堪点到地面。捆绑者留的绳结长度很刁钻,如果想踏踏实实站着,那么手腕关节就会痛到仿佛要生生拽断。但如果踮起脚,手腕会舒服少许,那么两条腿又会在一段时间后僵硬充血到麻木。
伤害性不大,痛苦性极强。
周铭远只看了一眼那人冷汗涔涔有气无力的脸,就收回目光瞥了一眼贺以则。
贺以则接收到了,当即澄清:“不是我。”
哦。
周铭远稍微琢磨了一小下,完全没去管另一边始终冷漠的严若霖,而是又看了贺以则一眼。
不知为什么,贺以则觉得这一眼怪怪的。
他这个人向来有话就说,脑子转得也快,立马又解释:“你这么看我干嘛?也不是若霖!我俩过来收货的时候就这样……嗯,挂挺好。”
周铭远忍不住嘴角扬了一下,语气倒还平静:“嗯,干活吧。”
贺以则眨了眨眼,还没说什么,严若霖在旁补充了两个字:“你去。”
贺大少呆了呆,很不满:“为什么又是我啊?”
这两位没再说话了,只是目光一致地盯着他。贺以则表情复杂,五官很是扭曲了几秒,恨恨抱怨:“凭什么每次这种活儿都是……得得得,我去。”
因为心存了这样的愤愤不平,贺大少大步走去的架势简直是带了风,被吊了一天的郑金海没吃没喝,体力也消耗过度,这时已经隐隐有些虚脱。
倘若冯一诺或者季珩在,他们一定会认出这张普通到甚至有点猥琐的面孔,正是当初在恒悦酒店大盆栽后埋伏拍照的人。
可惜他们不在,但这也不重要,因为送货来的人给了贺以则足够的信息和资料,包括郑金海知道的一切,以及不知道的。
那道光线强烈的聚光灯划开了黑暗和光明的边界,郑金海被吊在最亮的中心点,这导致他一直都不知道黑暗中审视自己的是谁,又到底是有几个人。直到气势汹汹的贺大少走了过来,他才下意识抬起头,然后原本就煞白的脸色就变得更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