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树春(155)

作者:四方格

“你说说看,我哪句话不是真的,”中年男人凶相毕露,大叫道,“我哪个字乱说?你敢不承认你……”

“站好!不许动!”

保安呵斥,声若洪钟。中年男人瞟他一眼,煞气稍收,又后退半步,拂开身边太太的阻拦,嘀咕一句“别动”,冲平秋继续道:“你一个同性恋,和男学生谈恋爱,现在又同居,这不是真的?你敢撒谎?”

“我说过,我没有勾引学生,没有和学生同居。”平秋强调,“我不知道你是谁,为什麽要诽谤我?”

“你不就是强词夺理……”

“干什麽!干什麽!退后!”

见中年男人激动时又有向前的架势,保安呵斥他靠后退,厉声警告他再敢上前,直接送他上派出所。回头见平秋满身狼狈,脸上还浮着清晰的巴掌印,虽说两方各执一词,但总是这对身份不明的夫妇闹事在先,保安就问平秋愿不愿意和他们走一趟,先把具体情况交代清楚,再考虑报警不迟,总归人是跑不掉的,不怕对方再动手。

平秋现在还有些眩晕,两边脸都疼得火辣辣,他思绪混乱,更是被羞耻和愤怒裹着理智,不想继续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以眼神凌迟,于是同意保安的建议。

倒是中年男人不满,他两下挣脱保安的控制,冲平秋道:“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我姓徐!”

闻言,平秋猛然一愣。

望着平秋在听那位闹事男人自报家门后态度骤变,虽然依旧是先前那副惊愕无辜,还带些因为当众出丑而窘迫耻辱的表情,但似乎又变得有些放松,或者说是恍然大悟。总之平秋很快束手就擒,甚至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他跟着那对夫妇出去了,不顾隔壁工位女同事的阻拦,他谢过保安帮忙,然后一瘸一拐地跟在后头,在所有员工莫名其妙的眼神下穿过感应门,消失踪迹。

目睹全程好戏的钱老师目瞪口呆,点评道:“他是不是疯了,准备出门伸着脑袋给人家剁?这不是自个儿找死?他脑子有没有问题啊?”

一边同行的杨主任附和:“我看就是。可能人家说得就是真的,你没听那人说他姓徐?估计真有那麽一个男学生,真被他给勾引了,好事坏事都做了,平秋开始不认,估计就是侥幸呢,觉得人家就是来闹事,讹笔钱就得了,谁知道还真有那麽个人,人家一说,他慌神了,那不就得夹起尾巴马上承认了。”

“我看也是,”钱老师深感她所言极是,“你说,这平常也看不出来啊,同性恋我倒是不吃惊,他看起来就娘娘腔的,跟个小姑娘似的,说话都细声细气。就是勾引学生,还逼人家同居这事……姓徐的学生,你有没有印象?”

“姓徐的……没有,女生倒是有几个。”

“行了,闹成这样,以后肯定是混不下去了。万一人家家长再报个警,他得坐牢吧?”

“不知道多少岁啊,十二三岁的,那铁定是完了,”说着,杨主任嫌恶道,“你说这人也真是够膈应人的,都辞职了,马上就走了,还专门给咱们辅导班闹这一出。刚才多少人看见啊,好多家长学生都跑出来看戏,待会儿手机聊天那麽一传,咱们这还怎麽开下去,家长都得来问我们这招的都是什麽老师……你看,你看看,手机群现在就说呢。走了都得给人留个不痛快,你说这人是不是故意的。”

“说不定就是。”钱老师满脸的幸灾乐祸。

机构内闹得鸡飞狗跳,手机群里飘满对这场闹剧各个角度的记录视频,字里行间满是对平秋本人的猜疑,有“后知后觉”的,也有“果然如此”的,少有几个“不明所以”,也很快通过补课了解了这位“深藏不露”的陌生同事。

但平秋已经顾不上那麽多。他在机构西侧的绿化带旁看见徐向楠,奇妙的是,同一个位置,前几天才刚刚站过一个徐修远。他们母子俩有种说不出的相似,或许是一样瘦削高挑又挺拔的身形,或许是彼此相对时望去对方的眼神,不过比起初出茅庐的徐修远,徐向楠更像一把刀,锋利而尖锐。至于平秋,他也不是第一次在徐向楠的刀刃下受伤。

说来好笑,徐家的人,在过去半年里,平秋几乎是见了个遍。先是曹严华——或许她不该算在徐家,她是独立的,还有点邪恶,在去年冬天背着平秋埋下一颗种,然后到了春天,徐瑞阳就出现了,再是徐向楠。

时隔四五年,平秋再一次独自直面徐向楠。小时候留下的习惯,他对她总是有些敬畏,可能是徐向楠从来都是一副稳操胜券的神态,她自信狂傲,用徐瑞阳当年的话来形容,徐向楠更像一个女魔头,而他和弟弟徐修远则是躲在母亲羽翼下的弱小幼崽,存活的方式只有两种,一是继续躲在母亲背后,永远攀附着她,另一种则是主动冲破母亲羽翼的笼罩,顶着摔断骨头的风险寻求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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