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树春(123)
抱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的念头,孙祺开始全方位无间断地观察起徐修远,因此常能在放学时间看到他坐在校园外的围栏边写作业,等上半个钟头,初中部放学,有时会有一个推着自行车出来的哥哥载他一块回家,有时是两个。
有关徐修远哥哥的面貌,孙祺早是记不得了。但他记得那时候,徐修远常会被这个哥哥牵着走进校门口的小卖部,可能是买一根碎冰冰,可能只是买一袋五角钱的酸乌梅。
时至今日,孙祺都能回想起自己当时被满足的虚荣感。因为在徐修远握着根一块钱的碎冰冰,或是一袋五角钱的酸乌梅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他手里拿的是袋两块钱的巧克力味雪糕。但他不想承认,尽管这样,他还是羡慕徐修远,可能是羡慕他有一个会骑自行车的哥哥,可能是羡慕他不是一个人回家。
就因为这样,时间久了,明明小学六年统共都没和徐修远说上十句话,孙祺倒是比其他同学都更了解他。
上了初中,意外发现两人分在同班,孙祺开始还在暗地里和徐修远较劲,后来发现他根本不拿自己的虚荣心当一回事,孙祺就像个被打扁的皮球,漏光了那股莫名其妙的气,两人倒是慢慢走到一块,不知不觉成了关系最要好的朋友。
至于有关徐修远兄长的传闻,同样发生在他们初一那年。
那年夏天,传闻如同瘟疫,乘着高温的便利在街坊邻间四处流窜。有的说是徐家大儿子大学第一年就和其他男同学抢女朋友,两人甚至大打出手;有的说是徐瑞阳搞大了女同学的肚子,被其他男同学看不过眼,揍了出气;还有的说根本没有女学生,是徐瑞阳和他的男同学搞到了一块。更叫人掉眼珠的是,这话题里的“男同学”,就是他们同镇的平家平秋。
传言真真假假,叔伯大爷和三姑六婆都传得神乎其神,连一向对街坊八卦敬而远之的孙菲都在夜里和丈夫小声议论。一发现孙祺偷听,孙菲拎着他的耳朵骂他多事。孙祺嘴上告饶,过会儿又转着眼珠问他妈:徐修远家里到底出什麽事了?
小镇保守,几十年里就出了这麽一档怪事,当事人还是孙菲交好姐妹的亲儿子,孙菲当然不愿说给儿子听,但也难免担心这种怪病会遗传,于是对孙祺旁敲侧击,问他和徐修远相处得如何,徐修远有没有做过什麽叫你觉得不舒服的举动。直问得孙祺都烦了,赶忙逃跑,再不想和他妈多讨论一句朋友八卦,生怕引火烧身,反倒给自己找了麻烦。
不过,传闻到底是传闻。加上徐家徐向楠在当地是出了名的铁娘子,不少人等着看她教子无方闹出的笑话,哪知她照样昂首挺胸,从各家门口大步过,听见邻里议论,她不退反进,倒问是哪个嘴巴碎的在外面乱嚼舌根,有议论她和她儿子的工夫,不如站出来和她好好论一论,究竟是外人道听途说得准,还是她当妈的更清楚。
通常这些邻间丑闻都是暗地里流传,供各人茶余饭后做笑谈的,仁者见仁,摆到台面上来说就难看了,毕竟谁也没有证据,都是从别人嘴里听一耳朵,自己再添油加醋往下传。往常被议论的乡民多少委屈愤恨,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可徐向楠就是不受窝囊气,她把丑事抬到台面上来,一口一个“嚼舌根”和“拿证据”,还真把不少人给唬住。没两天,有关徐瑞阳的传闻已经散得七七八八。
是以,虽然孙祺对这件事有所耳闻,但了解不多。不过他对平秋这张脸还是有些零散的印象。再说,徐修远今天向朋友介绍平秋的举动,也让孙祺仿佛骤然间回到当年。幼时尚不了解的疑问豁然开朗,他一时间无法形容心里是什麽滋味,既是吃惊徐修远真学了他哥做同性恋,又是诧异他们兄弟俩居然栽在同一个人身上。
夜里饭局散场,室友三人各有去向,其中吕智渊牵着女友和平秋告别,说他们可以常联系,还开玩笑说他会替平秋多多看着徐修远,防止他被其他系的小帅哥钓走。几人听了大笑,脸上都有些醉意,在门口纠缠话别好一会儿才分手。
最后就剩下平秋、徐修远和孙祺三个。
目光落在他们交握的双手,孙祺原本想拉徐修远到一边说两句话,但是还没开口,反叫徐修远抢先。
徐修远问:“你怎麽走?”
“打车吧,或者坐地铁。”
“那你路上当心,我们也先走了。”
“你不回学校?你们去哪儿?”
“回家。”
徐修远这麽一说,让孙祺想起他们飞来北京那天,他也说他提早半个月就是为了和女友去同居潇洒。现在看来,“女友”就是平秋,他们该做的都做了,再争论再阻止都是白忙,徐修远是弯了个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