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鸟(74)
许沿常想,自己会不会有一天能跟梁奕生表白。
对他来说喜欢梁奕生并不是一件很单纯的事情,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人喜欢上了另一个人。而是一个寡淡,无趣,苍白的人,有一天看见了极绮丽的色彩,心生向往,却自惭形秽。
小袁总是说许沿很佛系,说他天塌下来都只是眨眨眼睛说没关系,不用那么紧张。许沿上中学的时候总是穿黑色白色灰色的衣服,许主任是很喜欢他穿这种低调的颜色的,觉得沉稳。但许妈妈偶尔会跟许沿说:“你这种年纪要穿点鲜艳的颜色呀,等你老了再想穿件绿的紫的都穿不了了。”
许沿笑着说没关系。他确实很喜欢说没关系。
许多人穿黑白灰是为了扮酷,许沿却是觉得自己就该穿这样的颜色。不然这具躯壳套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只会更显自己无趣。他没有意气风发的神采,不爱说话,总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看书。
真没趣。
他想来想去,想了好久,都觉得自己应该是不会向梁奕生表白的。
他说完了话浑身都不自在,以为渌水汀那次已经算是表白,却没想到梁奕生完全没理解到。他以为不会发生的事情发生了两次,这完全透支了许沿的勇气。
他这辈子很少有这么多的勇气,一下子要透支光了。
他转身就往回走,路过梁奕生身边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倒,匆匆忙忙的。但摄像机就架在木屋正中间,他回房间势必入镜。虽然节目播出的时候是要剪辑的,但许沿还是下意识放慢脚步,尽量装出从容的姿态。
手腕被一道力量往回拽,他手里的矿泉水瓶猛地脱手,“哐当”一声落在木地板上,“骨碌碌”地滚向一旁。
“等……”许沿没能说出口阻止的话,梁奕生已经亲过来。他瞬间想到太多,不明白、逃避、迷茫,他瞪着眼睛看旁边的摄像头,镜头几乎正对着两个人。他猛地转头,让自己先从这个突如其来的吻里挣脱出来,狠狠吸了口气:“摄像头!”
“让他拍。”梁奕生掐着他的腰,把人往旁边用来做称重梁的木头上按。吻马上又要落下去,许沿的表情看起来就要哭了,明明是要吻他,那表情却写满了被抛弃的孤独。
梁奕生真的忍不住,硬生生逼着自己把吻落在他右边的耳廓上,知道许沿怕什么,怕他落下去一个吻,却叫出来青树的名字,所以告诉他:“我知道你是谁,许沿。”
这是许沿第一次得到梁奕生的吻。
完完全全属于他的,而不是别的人,别的角色。许沿从这一刻开始有些讨厌摄像头,还在想,为什么非要在摄像头前?他们演员,不管是自己还是梁奕生,只要面对镜头,总会有些表演成分在。这是刻进骨子里的下意识。
他被亲得呼吸不顺,还在挣扎,想让梁奕生避开镜头,戒掉所有的表演欲。挣扎着挣扎着差点眼泪都要掉下来,眼眶通红。这个吻持续的时间越长,许沿越觉得自己难以承受,就好像……就好像梁奕生也有那么爱他,但他找不到爱的理由,底下空空荡荡的,在悬崖边接吻似的,下一秒就因为贪恋浪漫而殒命。
梁奕生终于舍得结束这个吻,两个人很狼狈地靠在一起换气。许沿不敢看摄像头,整个人缩在梁奕生身前,两只手抓着他的衣服,把他一件短袖抓得皱巴巴一团。
“刚刚算冒犯你吗?”梁奕生问。
许沿闭着眼睛摇头。
“那为什么不愿意。”他又问。
“我……我没有不愿意。”许沿嘴边的话卡住,只能这么说。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有时候也会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心理疾病。他还以为童年已经足够幸运,并没有因为残疾而经历小说电影里的那些暴力事件,但事到临头,他又觉得没有任何一个人在喜欢的人亲自己的时候觉得脚下悬空,马上要从什么地方掉下去。
矿泉水瓶子就在他们脚边,安安静静躺着,梁奕生弯腰把它捡起来,拿在手上。两步走到摄像机旁边,摁着摄像机的脑袋,把它扭到另一边去。
许沿眼睁睁看着,整个人从镜头里解放,突然觉得腿软。往后靠在木头上,木头被夏夜蒸着,竟然是温暖的触感。梁奕生把瓶盖拧开,“咔”地一声。他仰头一口气喝下去大半瓶水,喉结滚动,剩下一点儿水的瓶子随手被他扔在地上。
透明的液体流淌出来,很快顺着木地板的缝隙渗透下去,下面是泥土的地,只留下一小滩深色的印记。
“看着你跟卓陆站在一起的时候我不止一次想,当初没救你就好了。在丑闻里烂死,再也不敢出现在公众视线里,没机会认识卓陆,也没机会认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