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握谁+番外(84)
这么大的话压下来,潭攀连拒绝都得慎重。
手中的饮料不再凉了,水顺着他的指间淌到瓷砖地面,然后因为温度,很快蒸发。他俩在异国公寓狭小的厨房间,讨论一桩可以称得上神圣的事情。大概人生许多的转折点就是这样猝不及防。再回头看时,并不是所有的决定都恰当,也不是所有的高光时刻都在闪光灯四射的舞台上爆发。
潭攀第一次起了念头,如果将个人融进集体里,是不是就能让自己更无欲无求一些,只朝一个宏大而代表民族的目标前进。
“我应该做些什么?”潭攀动摇,将饮料搁在岛台上,郑重地问。
“先顺利毕业。”姜霄俞这才露出会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离开利马那天,Cena坚持要送他到机场。车里放着一首华语歌,是潭攀为数不多听过还记得的。
Cena没有告诉潭攀,他是故意放这首歌的,他那些没说出来的话,歌里都帮他唱出来了:好想暂停全世界的时间,让我可以把我的心,让你看清。(1)
但潭攀是必须得走的。
他握不住他,就像他猜不出他的笑,也看不懂他的低落,到底在为谁。他暗恋的人有那么多副脸庞,可没有一副属于他,那些情绪朦朦胧胧,他站在这些情绪之外,暗自神伤。这不是一颗豁达的太阳该得到的待遇。
到了停车场,Cena搬下行李,将旅行箱拉杆递到潭攀手中。
“好了,我就不进去了,送你到这里。”
他们不用说结束,因为根本就没有开始。
潭攀沉默地接过行李,嘴唇数次张了又合,还想说点儿什么,却发现自己词乏。
“再见,你也保重。”潭攀最后说。
Cena抿唇笑笑,在胸前小幅度挥手道别。
直到最后,他们连一个拥抱都没有留给对方。
就当他没有来过。Cena在回程的路上一边开车一边这样想,却还是抑制不住地哭了。
潭攀转了一趟机才到的纽约,舟车劳顿,风尘仆仆抵达美国,落地后他几乎疲惫得睁不开眼。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更顾不上换一套新的床单,便将自己丢进床铺。
睡到一半醒来,翻身摸到枕头下有一个硌人的硬物,状似长方形。他在黑暗中摸索,抽出一本硬皮书。打开床头灯,那书封皮上用英文花体写着《基督山恩仇记》,他疑惑稍许,自己并没有阅读小说的习惯,看来是曾经枕边人遗忘在此的。
醒了再睡下去变得艰难,他翻开书,从夹着书签那页看起。看到最后伯爵写给莫雷尔那封信,其中有这样一句:
He who has felt the deepest grief is best able to experience supreme happiness. We must have felt what it is to die, Morrel, that we may appreciate the enjoyments of living.
(只有体验过极度不幸的人,才能品尝到极度的幸福。只有下过死的决心的人,莫雷尔,才能懂得活着有多快乐。)
半开的窗外吹进来干燥的风,潭攀回过神,合上书,从胸腔里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纽约的冬天快要过去。
捱到毕业并不容易,潭攀聚精会神,付出了这二十三年来最值得称赞的努力。在交毕业作品时却遇见了瓶颈,确定主题后,教授跟他探讨逻辑思路,觉得他的创作方向在来回跳跃,并没有什么深层次的挖掘。
他感到费解,觉得自己在拍摄制作以及画面结构上已经臻于完美,再精益求精,也挤压不出来任何可以努力的空间。他犹豫许久,转而向姜霄俞求助。
姜霄俞这个时候正好在南极拍纪录片,手机只有回到基地才有信号。所以,当潭攀一筹莫展收到回复,已是两周后。
卫星电话的通讯效果并不清晰,若有似无的电流成了他们沉默时的旁白。
“你要不要来南极看看?”姜霄俞忽然提议。
潭攀握着手机,呆怔了许久,他陡然想到一些稀稀拉拉的片段,几乎快要从记忆里淡化。可在触发到某个关键词时,一股脑又往外冒出来。
——企鹅不止生活在南极。
——银河系的银心方向指向南极。
他站在时代广场的麦当劳门口,里面的人走出来,推开玻璃门,没注意到前方有人,撞了一下他的后背。
在道歉声中,他茫然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笑起来,说:“It's Ok.”
It's Ok.
万物都有它的规律,他也依然是好好的,并不会在某一个恍惚的瞬间就悲痛欲绝。
只是,在他转身时,那些曾经在他身边的人,哪里都找不到了。
1:Cena在车里放的是张震岳的《怎么办》。虽然可能没有意义,但还是想说Cena名字是西班牙语新年晚宴的意思,是寓意美好丰盛的新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