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心力(170)
中途他醒了次,拧开保温杯喝水,郑岩看见了笑他:“大夏天的还用保温杯?”
林书雁也笑笑:“习惯。”
“这习惯挺好,养生。”
郑岩说完,又继续他的电影。
林书雁继续闭眼休息,没一会儿飞机就开始降落,前后不过一小时的航程。
这边天气也不好,没下雨,但天很阴,一出机舱林书雁就觉出来气温有点低。他拿出手机看地图,要支援的几个城镇都在山区,海拔要比城市高出许多。
还有一段路,他们改乘了中巴,一队人浩浩荡荡继续进发。
山路崎岖,还有许多被地震毁坏的公路,路边大大小小的落石,司机都要小心避开。
大巴晃晃悠悠,颠得林书雁困意全无,甚至有点晕车。郑岩还是跟他一辆车,此时倒是睡得香。
他听着前面两个医生聊了会儿天,又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
下雨了。
半道上,七八辆中巴分别开往不同乡镇,他和郑岩自然而然被分在了一起。
山里的雨来得又急又快,硕大的雨点落在玻璃窗上,很快模糊了一整面,好似故意不让林书雁看风景消遣时间。
车又开了一段,就不能再往前开。
地震毁坏了公路,路中间有个巨大塌陷,支援的车辆只能到这里就停。
那是一段不好走的山路,雨水让道路泥泞不堪,头顶随时可能有要命的落石,而坍塌的大坑在张嘴等着落网的猎物。
不仅有人,他们还有设备和物资,而这些现在都只能依靠人力。
这对不少医生来说都是巨大的考验,不仅是身体上的耗竭,还有心理上的。
来之前他们想到苦,谁也没想得这么具象化。
林书雁和几个医生把帐篷等物资搬过去,只一趟就出了许多汗,被冷风一吹很快又干了。
剩下的路并不好走,时不时就有一段被毁坏的公路。林书雁和其他人一样,提着自己的行李,靠双腿往前走着。
等到了最近的赈灾点,冒雨支帐篷,检查设备,搭起简易的手术台,还没开始救援许多医生已经累得倒地就睡。
雨仍在下,不见有小的趋势。
和其他人一样,林书雁全身上下湿透了,冷得厉害,喝了几口热水赶紧躲进帐篷里。
山区温差大,夜晚只有十几度,他带的衣服不多,换了身干衣服,又从包里找出来件外套搭在身上御寒。
不等林书雁把手暖热乎,同事就来叫他,说是郑医生让来叫的。
他撑着伞到隔壁,郑岩已经换上了手术服。
手术台上躺着个昏迷的女孩,衣服破烂,满身是血,如果不是一头泥泞的长发,林书雁恐怕辨认不出她的性别。
“胸腔内出血,右侧肋骨断裂……血压一直在下降,心率过低。”
郑岩戴上手套,长呼一口气,“别人给我打配合我不放心,书雁,希望咱俩的默契还在。”
林书雁迅速换上手术服,冲他点点头。
一场漫长的手术,和外面的雨一样磨人,从半下午直到天黑。
外面喧哗吵闹,志愿者在冒雨搬运物资,里面却一片沉默,除了必要的交流,几乎没人出声。
这顶帐篷如同金钟罩,隔绝成了内外两个世界。
等输完血,伤者的生命体征逐渐平稳,手术才接近尾声。
雨仿佛也小了,因为仪器发出的滴滴声更加清晰,外面志愿者的对话都听得清楚。
刚才的手术仿佛一场梦,梦里他隔绝了一切干扰,如今这些声音又将他重新拉回现实。
“还有空闲的医生吗?这里有个手受伤的官兵。”外面一名志愿者问。
站在门口的志愿者说:“里面正手术呢,我去帮你找找有没有闲着的护士。”
“不用了。”另一个声音响起,“有医药箱吗?”
隔着雨,隔着帐篷,又隔着几米的空气,那声音模模糊糊,林书雁的手猛地一顿。
郑岩立刻察觉到:“怎么了?”
林书雁等了片刻,摇头:“没事。”
“把这处伤口缝合好就行了,不严重的地方等会让护士处理。”郑岩看着他行针,“你伤口缝合比我细密多了。”
林书雁心不在焉:“跟老师学的。”
郑岩听完笑了:“高主任可是个急脾气,能有这耐心?”
“他对学生很严苛。”
郑岩“哦”了声,听出了魂不守舍,不过没太在意,只以为他累了。
那声音没有再响起,林书雁猜他应该是听错了,或者只是相似。毕竟世界上这样多的人,音色相近的人多了去了。
可他不得不承认,就算是一滴水落在湖面,也会荡起一圈涟漪。
他期待吗?
不。
他不期待再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