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夫(64)
可饶是我无比努力,仍控制不住自觉扬起弧度的嘴角。
这种感觉无异于一只坐井观天的青蛙突然发现头顶的月亮主动掉了下来,“砰”地一下子砸在它头顶,它被砸得只来得及“呱”一声,然后就“哐”地四脚朝天,倒了。
换句话说,我被砸晕了。
从小到大,我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我发现自己一直处于一种低欲望的生存状态中,在物质上我没有过多的要求,哪怕在我还在上幼儿园的年纪,别的小朋友吵着要爸爸妈妈给买那种很贵的、能够自己组装的轨道和模型小火车,我却守着一只买干脆面送的塑料陀螺片玩得乐此不疲。
更大一些以后,读书好坏和成绩是否优秀就成了世俗评判我的唯一标准,至少我父母是这样,若是考试拿了不错的成绩,我妈便会奖励我些文具,或者给我做一顿大餐,事实上,我觉得她比我还要高兴,所以我这么做大部分是为了让她开心。
认真学习、考上一个好大学、好专业、最后找到一个薪水不错的体面工作……
这一切就像牢牢刻在我脑子里的指令一样,并不需要对此多加思考,简直如同一种生存本能,如果我不那么做,似乎就没有办法在现代社会生活下去,就像古时候的原始人,他们如果不去打猎筑巢,也会饿死在野地那样。
在遇到秦烬以前,我以为自己就会如我妈期待的那样,走一条按部就班的平凡道路——
我的世界不存在垂直向上的那个维度,我目所企及的视野是一个平面,我在行走、在前进、在日复一日地忙碌着,但也许其实只是原地踏步、来回打转,我永远不会跳出那个被框好的平面去。
直到我那天意外在学校后湖遇见秦烬,惊鸿一瞥单方面地沦陷,接着开始四处打听他的身世和消息,也愈发意识到自己与他的差距有多大。
有一次秦烬不知因为什么事来学校,我那天正好在上课,听一旁的女同学正巧在叽叽喳喳地讨论才知道。
我问她为什么对秦烬的行踪这么了解,她笑嘻嘻地掩着嘴,指着自己的手机春心荡漾地朝我解释道:
“我们有个秦学长的真爱后援会微信群,里边两百多个人,都是自家姐妹,还有不少小gay,一有风吹草动姐妹们就会在群里报信,当然消息灵通啦。”
我听完有些茫然又觉得有些不可理喻,两百多个人,秦烬后援会?太离谱了吧,他们真是在追星吗?
下课,我背着包走到楼底,由远及近就听到了嘈杂的人声。
远远看去,鹤立鸡群的秦烬被反光板和无数围观群众团团包围。
他穿着一身墨黑色的西服,俊朗的五官每一寸都如刀削一般锋利,脸上带着懒散而漫不经心的神情,整个人在反光板下好像真的在发光,可能是学校在拍什么周年庆宣传片,特意把秦烬请了来。
好多人都围在不远处垫着脚举着手机拍照。
我从教学楼走出来,顿下脚步,想接近,想看得更清楚一点,但前面人太多,我怎么也挤不进去。
那时我还没有同秦烬上过床,我对他的印象仍停留在初见那一面,以及后来听闻的无数天花乱坠不知真假的传闻。
这一回,他不再是那个抱着肥猫、在马克思韦伯的著作里偷藏《雪国》、靠在树荫下午睡的帅气男生了,我清晰地感受到他那种令我遥不可及的身份感和距离感。
或许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金光加身,万人崇拜。
也是那个时候,我突然意识到,隔着乌泱泱簇拥着他的人群,他根本都不会看我一眼。
我终于抬起头,在那一瞬,见到了更皓丽广阔的天,和遥不可攀的月。
平庸了这么多年,我怎么敢说,我太想要他了。
世俗的喜爱对他来说不值一提,我也不过是其中痴心妄想的某一员,甚至我都分不清这懵懂的感情究竟从何而来,也许我只不过是爱他那张肤浅的皮相,沉迷于所有我自己对他的想象。
只是心底燃起一种明晰而强烈到无以复加的欲望,如同火烧,灼灼地烫着我每一寸肌理,令我坐立不安、寝食难耐。
我又如何能想到,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到秦烬一句“试试”。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我久久回不过神。
他为什么会答应?我想不到别的答案,大约真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一时兴起,想“试一试”,换种方式“玩一玩”而已,而我恰巧在他萌生这个想法的时候幸运地撞了上去。
那时我就扪心自问过自己许多次,我配吗?
我当然不配。
凭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凭什么这种好事砸在我头上而不是别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