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度氧化(42)

作者:氧化炉

他一说出口就觉得自己太幼稚了,急忙将洗碗的动静弄大。

嫂嫂揉面的动作一停,很快又继续起来。诺布以为她是没听见的,结果接下来她回答得十分大声,中气十足。“不会,我们都相信你。”

“……”诺布抬手擦了擦眼睛,认真地把剩下几个碗刷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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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中午,嫂嫂从邻居家借了洗衣粉回来,半路上遇见一个骑马的人,他自称姓沈,用散装维语向她打听,这里有个叫做诺布的人吗?

“有。”听说狼语者就在这片地带,时而也会有外地人慕名前来。嫂嫂指了一个方向,“他在铁架子那边。那个红色的架子,看见没?最高的地方。”

那人耳朵上带着蓝牙耳机,鼓膜陡然传来兹拉的电流声,像心脏起搏器一般强拉硬拽地牵动全身。

“谢谢……”他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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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嫂到家,却看见在喂马的诺布。“你不是去铁架子那边了吗?”

那一处是附近的最高点,方便看车子有没有来。诺布说,“哦,我在那站了一会就回来了。中午应该没有班车过来,怎么也要等一两点吧。”

“也对。”

早上揉的面已经醒好,诺布趁着嫂嫂刚才去邻居家的功夫,喂完马又在帮她烤馕。因此她有时间做其他事,家务活总是操劳不完。她将枕头拆开,里面的羊毛干瘪得没有弹性,但还是被她统统扯出,准备洗一遍。加上被褥床单,还有好大一堆活等着她。

诺布在屋外的草坪架起一口锅,将雪块倒进去,烧起一大锅热水。今早他洗碗的时候就知道冷水洗东西是什么滋味。嫂嫂忙得屋里屋外团团转,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从锅里舀了一盆水,将羊毛浸入。“刚才我碰见一个汉人在找你,诺布。”

诺布控制着火不烧太旺,不然烫手。他不是很在意,“可能又是哪里来的记者吧。”

“嗯,看着像。不过他没有背那些黑色的大家伙。”

嫂嫂说的东西是摄像机。

“谁知道呢。”诺布耸耸肩。

他们没忙活多久,远处突然走来一个人。嫂嫂视力不好,虚着眼睛半天没看清,但她总觉得这人眼熟。“诺布,那是谁啊,你看得清吗?”

诺布抬头,那人的身影从小到大,从地平线尽头而来,随着草坡的起伏而上上下下,仿若海里的船。下午的太阳有点偏,斜斜地从他背后打过来。诺布揉了揉眼睛,太阳光晃得他眼花。

“好像是……”诺布偏偏头,“是邻居耶尔努尔吧。”

正是他们的邻居。耶尔努尔拿着一个手机跑来,原来是刚才嫂嫂借洗衣粉时落下的。嫂嫂招呼他留下来喝点茶,他也不客气,叉开腿就坐在桌子上位。他对诺布说,“你们还在洗衣服吗?要下雨啦,快收了吧。”

天非常晴朗,可是云层却不断下降靠近。耶尔努尔又说,“诺布,刚才有一个汉人向我问起你,好像跑了很远的地方来找你。”

“嗯,我知道。”诺布开始收拾铁锅和柴火了,将架锅的架子搬回屋。“刚才嫂嫂也遇见他,可能是来采访的。”

“那也请他回来坐一下吧,马上下雨了,这个天气打湿了可不止感冒发烧。”

诺布考虑一会,也觉得在理。嫂嫂端着茶从里屋出来,刚好碰见诺布出门。她塞给诺布两件雨衣。这雨很可能来得急,草原又这么大,嫂嫂说:“找一找就行了,别跑太远。”

“欸!”诺布冲出门。

嫂嫂又在后面喊,“他说他姓沈,你喊一喊,说不定就能遇见。”

诺布的脚步猛地一顿。

真的这么巧吗?诺布不信。他跑向铁架子,他不知道自己是何种心情。他只是捏紧了雨衣,朝着唯一的目的地奔跑。起雾了,又起雾了。像遇狼的雨天,今天的一切场景竟分毫未变。

诺布跑上最高地,可是雾气阻隔,他根本看不了太远。回去吧,那人总不至于连避雨的东西都没带吧。他只期盼来者不是自己想的那位。诺布动了动腿,回到铁架子旁边。

他等了一会,往下走,没几步又再次回到铁架。怎么还没看见人?诺布转了几圈,看了看手上的雨衣。他吐出一口气,不知道是叹气惋惜还是如释重负。他将雨衣放在架子上,准备就这样走了。

有时候,你真的不知道命运会不会和你开玩笑。而它又何时给你讲这个笑话。

这一天几乎和遇狼一模一样。诺布嘲笑命运的毫无创意,他心想,一模一样。

他转身就看见了那个人。

那个人穿着厚重的冬衣,戴着一顶明显是从别处借来的滑稽毡帽,上面打了很多五颜六色的补丁。一看见他,便像被雷电击中了一般呆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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