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制剂失效后被迫标记了(248)

作者:雲少

怎么安慰她呢,季言礼想,他想不出来,想了一夜,脑子里空空的,近乎木然,就像季知书死的那天夜里,季以禾跪在地上哭得嗓子沙哑,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真是个不称职的哥哥。

事到临头只感到语言是那样的苍白无力,他和季以禾冥冥之中短暂地建立起某种情感上的连接,就算不开口也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语言和文字发展至今,表达悲痛最直接有力的方式还是眼泪,就仿佛凌空一刀劈开了文明理智衣冠楚楚的外壳,暴露出内里□□的不加掩饰的本能。

有些事情,其实已经预知到了结果,预知了很多年,预警了很多次,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甚至今天发生的一切他都不奇怪,只觉得是某种命中注定要接受的结果。

他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

但是真的发生的时候,为什么还是这样悲伤,仿佛胸口破出一个大洞,所有的情感和思绪都哗啦啦从中间漏出去了,酸软如泥沼般的痛楚用力搅动着从身体里挤出来,连带着心脏一阵阵地刺痛,仿佛那才是真正感知情绪的地方。

时不时他觉得一切都像梦一样虚无,好像他只是从梦里睁开眼,以为谢安之死了。

直到看见天花板上一道道窗棱割开的光路,他才意识到天已经亮了。

他背着书包,坐着公交,安安静静,一路颠簸震动,他靠在透明的车窗上,看着昨天的乌云被金色的阳光破开,车厢内的灰尘在通透明亮的光路里起起伏伏。

上午英语,下午理综。

收卷铃声响起的时候,所有人都放下笔,监考老师快速麻利地收卷,最后清点检查结束,面带笑容地宣布:“可以离场了,恭喜大家。”

走廊上全都是冲刺出去的考生,无论是考得好还是不好,都发出震耳欲聋歇斯底里地尖叫,撕书的撕书,狂奔的狂奔,考场外全都是毕业生蹦跳着抱住朋友或者爸妈,像出了笼的小野兽疯了似的宣泄着旺盛的精力。

璀璨灿烂的盛夏的光,落在那些张扬的、桀骜不驯的少年身上。

季言礼从暗处走出来,只感到周围的阳光还是亮得刺眼,显得一片白茫茫得模糊,他背着空荡荡的书包,周围刺耳的兴奋尖叫不绝于耳,默默穿过涌动穿梭的人群,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他走着,走了很远,一抬头,才看到眼前立着的奚野。

奚野立在树荫下,踩着路牙,和那些候考的家长站在一起,黑衣黑裤,却鹤立鸡群,比谁都显眼。

他插着兜,眉眼沉沉,一动不动地看着季言礼。

隔着一条窄路,自行车摩托车和行人在两人中间川流不息,两人在人群的间隙中对视,季言礼的目光空洞木然,没有惊喜也没有意外,浅色的瞳孔像是镜子倒映着周围匆匆而过的景物。

直到奚野走下来,一步步朝他走过来,走到离他很近的地方,低头喊他:“季言礼。”

季言礼好像才认出他,缓缓抬头,长软的睫毛低垂,声音轻得像风。

他说:“奚野,我也没有妈妈了。”

奚野伸手把他用力抱在怀里,坚实温暖的黑暗包裹住了他的眼睛,仿佛一方坚固的城池壁垒,世界的幕布落下,嘈杂纷扰都隔绝在外,万事万物皆尘埃落定。

季言礼闷了很久,终于抓着他的衣服,失声哭了出来。

第101章

转眼就是半个月。

谢安之的葬礼也办完了,到场的人寥寥无几,她病了将近二十年,最苦的时候季言礼不得不上门一家家借钱,最后还坚持走动的亲友少之又少,更多的是再也不联系了。

奚野和任景秋都到场了,因为他两的介入,告别厅偌大庄重,遗体周围拥簇着黄色和白色的鲜花,空旷得能听到脚步的回音,却显得人愈发少得可怜。

季言礼和季以禾并排跪在地上磕头,季言礼起身时看到奚野静静伫立在一边,垂着目光,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些什么,说给谢安之听。

季言礼模糊想起,这竟然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和奚野在谢安之面前一起出现。

葬礼办完以后,因为过度劳累和淋雨,季言礼大病一场,断断续续昏睡了好几天,又又又一次住进了清溪医院,一度烧到了39度。

期间奚野总是坐在旁边陪着他,喂他吃一些清淡的白粥,季言礼到底不习惯被一勺勺喂着,觉得像是被当成了小孩,别扭了半天,可奚野赶也赶不走,不让他喂他就直勾勾地看着他,神色失落,那仿佛是季言礼刚刚把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从季言礼的角度看,奚野也不怎么会照顾人,贯是个被照顾的,动作笨拙中透着认真,更多是照葫芦画瓢,手牢牢扣着碗沿,用勺子搅一搅粥,吹一吹,然后递到他唇边,不苟言笑,神情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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