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制剂失效后被迫标记了(154)
奚野以为他会批评自己“不要这么想”,或者安慰他“世界还是很美好的”,再或者开他那些老掉牙的玩笑,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但季言礼只是蹲下来看着他,轻声问:“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么?”
奚野几乎要笑出来了,他想关你屁事呢,你就是个家教而已,我想死想活都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我不给你钱,你难道不会立刻抛下我走了么?我们两之间的关系,不就是那一点儿可怜兮兮的家教费么?
可他看着季言礼认真的眼神,那双漂亮的、眼尾下垂的、清澈得像琥珀一般的眼睛,他什么都说不出来,棒棒糖堵在他的嘴里,逐渐变得苦涩难咽。
也就是那一刻,奚野突然意识到,如果他死了,有一个人会为他伤心,而且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逻辑,把他的死,怪在自己身上。
……
翰林高三楼天台上,夕阳渐沉,缓缓落入远处的地平线。欢笑打闹的声音从天井里遥遥传来,稀薄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冰冷的风打着转儿从几人中间吹过,金属拉链头不规则地叮当作响。
纪语灵站在平台边缘,看着他问,奚野,你为什么没有跳下去。
为什么呢?
无数往事像是风里消散的云烟一样从他眼前流过,纪语灵的脸逐渐在暗沉的天幕下变得模糊,模糊成他自己的脸。
他站在繁华璀璨的天台顶,看着分化后的十三岁的自己,在第一次易感期后,一步步走向他为自己安排好的死地。
脚的边缘是上百米的高空,低头俯瞰时,瑰丽的灯火照亮了他的眼睛。
“因为你和曾经的我一样,愚蠢地以为人是为自己而活的。”奚野终于开口道,“你觉得自己不够好,觉得没有人爱你,觉得未来是一片黑暗,但如果你愿意睁眼看看,就会发现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如果你在这里跳下去,季以禾会自责一辈子,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这么对她。”
纪语灵嘴唇微微颤了颤,她的目光移向季以禾,突然身子一震。
她看见季以禾满脸都是泪水。
奚野说:“你太想被爱了,但是偶尔你也可以去试着爱别人,当你爱一个人,你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你觉得自己很糟糕,觉得活着没意思,觉得世界不公平,但是那有什么所谓呢?”
“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人。”
“从此以后,你做的一切都有了意义。”
奚野对她伸出手:“在那以前,我建议你还是活着,因为你还不知道,你遇见的那个人会多么棒,棒到你会感谢今天没有跳下去的自己。”
纪语灵动摇了,她的泪水大滴大滴地滚下去,站了太久以至于冻僵的身体颤了颤,她迟缓地转身,颤抖地向奚野伸出手。
就在那时,她的脚在结冰的天台边缘猛地打滑!
纪语灵的眼睛猛地瞪大,她急促地尖叫了一声,伴随着季以禾尖锐地喊:“语灵!!”
奚野迅猛至极地扑上去,他一跳就是三米远,长臂一捞,抓住了她的手,但纪语灵下坠的重力猛地带着他不受控地在光滑的天台边缘滑动,季以禾和任景秋双双扑上来抓他,但扑了个空。
只是一瞬间,两个人的身影瞬间落下天台。
“奚野!”季言礼喘着气的声音骤然亮起,甚至破了音。
他急匆匆从天台楼梯口冲出,看见的最后一幕是奚野滑了下去。
好像连带着他的心脏也一起跳了下去。
“不!”季言礼脑子嗡的一声,像是晴天霹雳。
他大步地冲上前,跌跌撞撞地在积雪里奔跑,却连站都站不稳就跪倒在地。
“砰”的一声,一个穿着白袄子的女生被荡起来摔在天台上。
季言礼:“……”
纪语灵头朝下被砸在雪里,季以禾焦急地把她翻过来:“你怎么样?没事么?”
“奚爷!!!”任景秋趴在天台边缘喊得撕心裂肺。
奚野的身影轻得像一头黑色的狼,轻盈地跃起,跳上了天台,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干什么干什么,喊得那么大声,差点吓得我手滑。”
他千钧一发之际拉住了五楼短而凸起的窗棱,因为纪语灵再瘦也是个八十多斤的大活人,他只有一只手的四根手指受力,差点被两个人的体重拖下去,迫不得已他直接把纪语灵跟包袱一样丢了上来,然后自己才不慌不忙地跳上来。
“扔得有点粗暴。”奚野瞥了一眼纪语灵,见她头朝下呛了一口雪,正在剧烈咳嗽,又吊儿郎当道,“不用谢。”
季言礼像一团风一样冲到他面前,拉着他的衣服,手抖得像筛子一样:“你怎么回事!你你你,你快要吓死我了,我眼看着你跳下去了!你为什么要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