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再次沉默。

陆南放下了僵在空中的手臂，他的手臂小幅度颤抖着，水瓶跟着轻微晃动，心脏跳动的强波席卷了耳膜，血液在体内凝固，百川在心里奔流，眼前万事万物化为一片虚无。

邵炑的目光和记忆里一样明亮而没有温度，他的语气举重若轻，像是波澜不惊惯了，邵炑从无人驾驶技术的产生，发展，一直讲到当今的研究现状和技术瓶颈，讲座分享的太漂亮了，滴水不漏跟他那张脸一样漂亮。

“无人驾驶技术目前面临诸多技术瓶颈，环境的精准感知，核心的芯片技术、决策控制算法，网络信息安全，都是我们面临的挑战，自动驾驶的场景繁多复杂，目前算法的先进性无法满足其需求，此外我们的道路基础设施和路侧设备，联网环境也和理想的车联网条件相距甚远。”

邵炑说完这段话后，视线突然滑到了前排。

他愣了一下，右手垂下擦过裤缝，带起一阵轻微的风。

他看见了一个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人。

岁月如歌，那个人的眼睛很亮，鼻子依然很挺，唇形像记忆中一般漂亮的不像话。

他也穿着熨帖的衬衫西裤，喉头下的锁骨若隐若现。

他们隔着不远的距离望着对方。

那一个对视，空前未有的激烈，汹涌，鲜活。

氛围微妙，邵炑发现他的爱情流淌在血液里，竟从未消失。

片刻失神过后，邵炑淡淡收回目光，如同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智者，外物不扰其心。继续侃侃而谈。

“守先待后，合作共赢，无人驾驶产业正蓬勃发展，让我们共同期待技术真正落地实现的明天，谢谢大家。”

语毕，他在如潮的掌声中鞠躬退场。

王倩看得眼睛都直了，脸上大写着两个字：花痴。

周正刚想嘲笑她，发现自己身旁的小上司陆南也傻了。

“你们两个是怎么个意思？”他悄声问陆南。

陆南手里的矿泉水瓶“咚”一声落了地，这一下仿佛把他的灵魂重新砸回他的躯壳。

陆南感觉喉头发紧，身体发热，他开始往松扯自己的领带。

台上的人和当年有很大的不同，却也仿佛没什么变化，就像邵炑的五官轮廓虽更深邃分明，身材更结实有型，他仍能一眼认出。

当年穿运动服休闲衫的男孩儿们全都换上了一身帅气西装。

精明干练的主持人再次上台，把之前演讲过的三人重新请回台上。

“现在是我们现场听众的提问时间，大家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台上的大佬哦。”

王倩色令智昏，想都没想，第一个举起了手。

“第一排的小姐，你好，请问你有什么问题，想要问谁？”

王倩站起来后目露精光，死死盯着邵炑，她想问的问题多了去了，她想问邵炑的年龄生日生辰八字，星座血型籍贯老家，当然还有最重要的情感婚恋状况。

嘴边的话呼之欲出，王倩看了看身边躁动不安的陆南，咽了一口口水，算了作罢，她现在代表着微思互联科技公司的形象，不能胡闹，给小领导添麻烦。

“我想请问邵先生，您如何看待近期Uber和Waymo的测试车对公共安全造成威胁的事情？您觉得公众该不该信任和期待无人驾驶技术的发展？”

王倩推了推鼻梁上的镜片，目光犀利，此刻的她不像个业界同行，倒像个闻见耗子味儿的猫，好比一位语调锋利、咄咄逼人的记者。

她看见邵炑的目光打了过来，不过焦点并没落在她身上，反而落在了她身边。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小领导陆南双手紧握交叉，头微低着，盯着地面发呆。

“技术的发展在任何时候都不该无视安全，我们呕心沥血，继古开今，为的就是实现安全和效率，目前的自动驾驶技术针对特定的场景和任务可以实现，但离实现L5的确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我不认为对其的研发没有意义，无人驾驶运载工具在工厂、生态园区、机场和景点内仍能发挥作用，人类的众多美好愿景已经一一实现了，给技术沉淀积累的时间，我想我们可以期待。”

邵炑刚回答问题，陆南躬身站起，离开了会场。

他无法继续在那个场馆里待着了。

记忆被重新开启，宛若打开一扇尘封已久的门，门内灰尘遍布，阳光照进去的时候，光线越明朗，飞扬的尘埃越清晰。

陆南捂着心口出了分会场的门，透气呼吸新鲜空气，在走廊里来来回回踱了好几步，才把气给喘匀。

他漫无目的地游荡，额头微微冒出了汗，走到洗手间，打开蓝色的水龙头，捧起冰凉的水流冲到自己脸上。

反复冲了两次，他停下了动作，双手撑在洗手池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