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裙带(8)
我讨厌冬天,讨厌冬天的低温和白雾,它们把我冻成一块几何状的冰了,我需要表哥来把我融化,只有他才能把我塑造成人形,但我找不到他。
你看见我表哥了吗?
他叫许知屿,个子很高,但我不知道具体数字,他数学很好,手指拿着粉笔的时候很迷人,但我表哥不爱搭理人,但他不坏。
谁能帮我找找我老公?
我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只带了我妈的吼声和只有十格电的手机,我没有钱。
我很饿了,肚子酸得发疼,心脏和胃是连在一起的吗?为什么会一块痉挛?它们和我表哥一样,都喜欢把我弄疼,都喜欢看我哭。
我不知道我找了多久,过了好久我才知道我迷路了。
我不知道东西南北,也认不清路,每次上学和回家我都是走的一条路,因为走其他路我会弄丢我自己。现在我也认不清路了,四周的人我也不认识,他们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很怕被别人那么看着。
躲到巷子里对我来说是安全的,但是巷子里只有一堆纸箱子,我找了个最大的纸箱子躲进去,顶头的缝儿往里面漏昏黄的路灯。
我怕黑,一直在叫“老师”,叫“哥哥”,他不让我在外面叫老公,我就不叫。
我有乖,但我还是找不到他。
手机还剩五格电了,我给他打了三遍电话,他才接,我努力克制住不哭,但还是声音带了点哭腔,我说:“老公,你在哪儿啊?我迷路了,找不到你,我好冷啊。”
“别给我打电话,”他那边很吵,但我表哥的声音还是很冷清,他永远都不对我笑,“再打一次电话我就拉黑了。”
他把电话挂了,我摸了摸脸上,很湿润的冷,但还有温热的在流出来。
还剩最后一个电,我给他发了短信——我很乖的,他不让我打,我就不打电话了,我给他发短信。
我给他发——
老公,我在箱子里,你回家的时候可以把我带回去吗?
短信刚发出去,手机就关机了。
我蜷缩在箱子里,纸箱在抱着我,细窄的灯光在亲我的发旋,而我在等着我表哥带我回家。
作者说:
我又忘记搬了…………干
第10章
我真的好冷,浑身都在发抖,牙齿也在打战。我想买一条厚裙子了,套在校服里面我也不会冷。
抱着我的箱子也在发抖,它好像也很饿。
我觉得我现在很像一个礼物了,我表哥想让我去死,但我没有死过,死亡一定要先过痛苦吗?不能直接睡着去死吗?
我一直在很小声地喊“老公”,想让他快点来接我,但是我没有等来我表哥,我等来了雨。
下雨了,雨声比我肚子叫的声音还要响亮,箱子也湿透了,我也湿透了,箱子里的水到了我嘴巴里,又流进我肚子里,我溺在雨水里了,胡乱爬起来。
为什么冬天还要下雨?
我什么都看不清,地上也很脏。我答应过表哥要在箱子里等他,我不可以变卦,之前是箱子抱着我,所以现在换成我抱着箱子了。
这很像我表哥抱着我的姿势。
巷子里很脏,雨水敲到扁易拉罐上的声音很像我妈穿着高跟鞋的声音,我突然很想我妈妈了,我抱着箱子,用被雨水稀释了的声音叫“妈妈”。
冬天不止有低温和大雨,还有突然出现的野狗,野狗窜到了巷子尾,朝我叫。
我怕黑,我也很怕狗。
但我逃跑的时候我也没有忘记箱子——我答应表哥我会在箱子里等他。
我真的好害怕,腿都冻僵了,在街上哭着跑的时候像手脚不协调的低等机器人,我哭着喊“哥哥”,喊“老公”,狗在后面追我,它叫得很凶,好像要吃掉我。
我跑得很慢,体育我很差劲的,路上都是水,路灯照在水里像一排黄色月亮,我太累了,跑不动了,摔在了月亮堆里,摔在了我表哥的脚前。
——我表哥像是站在月亮上的神明,撑着把黑色的伞来救我了。
我哭着抱住他的腿,求他救救我,他捡了块石头砸了过去,我听见狗惨叫了声,跑开了。
“你不回家在这儿干什么,犯病吗?”我表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用脚尖把我踹开,“滚开,狗走了。”
我还是死死抱着他哭,我表哥蹲下来的时候我把他推倒在水里了,伞滚到一边,他撑着地面,浑身湿透了,朝我吼:“方行意,你有病吗!”
“你怎么才来啊!”我哭着说,“我等了你好久,你怎么才来接我啊!”
我很少哭的,我妈妈从小就跟我说,男子汉大丈夫,男孩子不能哭,但我不想做大丈夫了,做婊子可以一直哭吗?那我要做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