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杀美人(288)
我也始终记得他的第二个耳洞,是我亲自打的。那时的我把已经长大的他按在墙上,怀抱微妙的恶意,抹开了他皮肤上蜿蜒流下的血迹。
未来的我对一切一无所知,过去的昭瑶感情质朴而直白,他们都不懂自己在干什么。但是我是个成年人,我明白这些举动背后隐藏的心思。
所以我刻意忽略了这件事,这是不伦的。不道德的。令人羞耻的。
意识到自己撞到什么场景的时候,我下意识想关门退出,昭瑶却奇怪道:“你出去干嘛啊,都是男的。而且我没在换衣服,你用就是了。”
这个衣帽间本来是我的,因为傅白雪送的衣服又珍又贵,必须好好打理。后来巫商当了社会人,得把自己收拾齐整,就用了。再后来昭瑶这小子也开始臭美,它就成了公用衣帽间了。
他真的太迟钝了。
这下不进去反而很奇怪,我一边找衣服,一边问:“你耳朵怎么了?”
因为是背对着他,所以当我一回头,看到他把脑袋凑过来时我还被吓了一跳。
昭瑶已经比我高了,他低着头给我扒拉他的耳朵,有点苦恼地说:“哥,帮我看看,里面是不是发炎了。”
我仰头仔细看了看:“好像是有点,后面这儿都化脓了——你昨晚是不是又带着耳钉睡觉的?”
体质太好,反而会有排异反应,我记得后来昭瑶的另一个耳洞就是那样。我不让他摘耳钉,他就真的一直没摘,耳孔不断愈合又不断被撕裂,直到我死前,还在断断续续地发炎。
昭瑶挠挠头:“洗澡时忘摘了。”
我嗔怪地拍了下他的背:“一会儿抹点药。”
他敏捷地躲了过去,然后伸了个懒腰,年轻健康的身躯散发着蓬勃旺盛的生机,像棵勃勃的白杨。巫商对他总是既羡且妒,还有扭曲的喜欢和向往,大概因为昭瑶身上,有着一种我们都没有的灿烂活力。
这株树苗的每一条枝干、每一片枝叶都在急不可待地抽枝生芽,只要看着他,就能多么强烈地感觉到,他渴望阳光和雨露,也不畏惧风霜和暴雪。
这样纯粹的美好,怎么能不让人爱怜?
他摸了摸空荡荡的另一边耳垂,像条没有戒心地傻狗,还一个劲对我摇尾巴,很欢脱地说:“总觉得只有一边感觉怪怪的,哥,你帮我把另一边也打上吧。”
我沉默了一下:“为什么要我给你打?”
昭瑶被我问愣了:“这有什么为什么。就是想让你打啊。”
真是条傻狗。
我叹了口气,招呼他坐在凳子上,然后取了酒精,为他涂抹感染的耳孔。
“不要总是让大人这么担心啊。”
我还想说教,昭瑶却一把握住我的手腕,皱着眉问:“你为什么总是说我?”
最近是怎么了,巫商抱怨我偏心,昭瑶抱怨我管得多,难道被家里的小孩嫌弃,就是家庭煮夫悲哀的宿命么。
“不是这个……”他费力地组织语言,“不是嫌你管得宽……而是,为什么你只对我这样?无论是对外面的小孩,还是自卫队的人、玉京春里我的手下,还是巫商和老师他们,你从来不刻意摆这种长辈派头。为什么只对我这样?尤其是这个星期,你一直在对我说教。”
我哑口无言。
因为——再不想承认,昭瑶也长大了,他马上要变成一个Alpha了,而我是个无法被标记的Omega。在昭瑶意识到之前确立我的兄长权威,让他下意识把我踢出狩猎目标,是我、巫商、傅白雪共同的默契。
但这些没法跟他说,所以我只用惯常的口吻敷衍:“因为你还小。”
“我不小了!”他恼怒道。
嚷嚷着说自己不小了的,都是小朋友。相反,像巫商这种成熟大人,只会嚷嚷自己还是孩子,还没长大。
他坐在凳子上,一边乖乖地让我消毒,一边抱怨我把他当小孩,他的两条长腿晃啊晃,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可是我还是好想让你给我打。”他垂头丧气地嘟囔,“你也夸我戴上很帅啊。”
……虽然很不合适,但有那么一瞬间,我确实想到了那部百年前的炼铜经典《洛丽塔》。
他这天真的姿态,和那位对镜涂抹鲜艳口红的懵懂少女是多么相似啊。
在一个少年的身上,留下不可磨灭、属于自己的痕迹,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但我不是亨伯特,也不想毁了我的洛丽塔。
“……是很帅。”我轻轻捻动昭瑶的的耳垂,忍住再留下点什么的欲望,只笑叹道,“对不起,阿昭,我说错了。你长大了。”
换好衣服,我走出试衣间,敏锐地感知到门口残留的信息素,但那个人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