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杀美人(163)
蓦地,巫商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触动了。上文学课从来没什么精神的小孩坐直了身体,第一次主动询问。
「老师,这是谁写的?」
「一个美国诗人,艾米莉·狄金森写的。很美,对么?」
「是的——后面应该还有吧?」
可男人只是笑笑,轻飘飘地带过了这个话题:「没有了哦。」
直到最后,他被改名叫巫参的男人收养,成为亲密的一家人,又被对方抛弃,他仍没有得到那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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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巫商都快要把这件事忘了——他以为他忘了。
直到某一天,他和自卫队再一次结束了愉快的合作,去找某个老混账分赃时,从对方的桌子上看到了一本《外国诗选》。然后只是这么随意一翻,就看到了那首熟悉的诗。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成为更新的荒凉。」
那一刻,巫商被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击中了。令他感到恍惚和震惊的,不是这首本身,而是想不通当年男人为什么要瞒着他这后半截——这么普通的文字,有什么好隐瞒的?它有什么寓意么?
因为过度重视那个人,所以总是习惯反复咀嚼对方的每句话,巫商也知道自己过度解读的毛病有点变态,可他控制不住——哪怕对方已经抛弃他很久了,巫商仍旧没有改掉。
穿着花哨的男人迈进自己的办公室,见到他时挑了挑眉,声音拖得老长,做作又浮夸:“谁——让你乱动我东西了?”
哪怕不想承认,但对方跟自己最在意的那个人,在许多小动作和微表情上,确实该死的像……当然,这人比老师讨厌一万遍就是了。
巫商的表情一垮,将手里的书扔给了它的主人。本来是有正事要说的,但是一看到这人,他心里就火大,于是毫不犹豫地转身,眼不见心不烦。
“我去找傅先生。”正好兑换一个上次傅白雪许下的酬劳。
他十二岁被仰慕的老师丢弃,来到了燕北,一直到待到现在。整整三年的时光,自卫队从没限制过他的自由,没有私吞他的酬劳,如果真的不开心,大可以一走了之。以他的脑子,哪怕日后分化成了个Beta,也能在这乱世活得很滋润。
他之所以一直待在自卫队,不过是想要寻找老师的线索罢了。
最近他有个很不可思议的想法,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疯了——他觉得这个失去记忆也没有名字的零,就是他最重要的那个人。
明明是哪里都不像的两人,可又总是让巫商觉得,他们实在是太像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总觉得他们是同一个人,或者自己只是在做梦,梦醒后就可以埋进对方的怀里撒娇抱怨,说自己做了个噩梦,梦见你跟我玩了一个好长时间的躲猫猫,还装作另一个人故意来气我,我吃了好多苦好多苦,但我一直在找你……
所以他找傅白雪要了零的任务存档。他想要确定一件事。
傅白雪是个守诺的人,在他保证自己绝不会做任何不利的事,并且绝不外泄内容后,给了他一份任务执行记录的复印本。
他拿着那几张纸,觉得自己走回四合院的脚步都是飘的。
一进门,他确定了无人监视后,就怀着难言的畏惧和激动,细细地翻看起来。
然后,他那丝幻想,就被现实砸成了碎末。
同一时空下,一个人是不能出现在两个不同的地方的。手中的纸张完完整整地记录了零的行动轨迹,而那时,他的老师,还在陪他在那栋宅子里发霉。
那天巫商对着那张纸发了很久的呆,然后默默点燃了打火机,看着火舌打着卷,将它烧成飞灰。
他茫然地坐在地上,靠着门板,冷眼看着火苗吞噬了纸张后尤不满足,开始进一步攀爬,想要吞噬他的身体。
那一刻巫商一点也不想躲,他累了。
爱怎样就怎样吧,他厌倦地想。从未知之地传来的絮语愈发清晰,像是在引诱他脱下这具沉重的皮囊,与它融合为一体,拥抱永生。
这毛病他生母有,那时他还在公馆住着,大家都背地里叫他们是大小疯子。他也以为这是遗传性精神病的一种,直到他得知,老师也有这个毛病。老师对他说过,这是精神力强大的人才会出现的“共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要注意时刻稳定心神。
以前他小的时候时时刻刻能听到,一是不会控制,二是环境太压抑,刺激得他精神不稳。
「那东西就像吸血虫一样,」老师面露厌恶之色,「平时它不敢招惹你,但只要你的状态差一点,就会涌上来,一个劲在你的脑子里念经,让你快点死快点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