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51)
纪平尧有些茫然无措,他皱起眉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可想到如果让他用生命去守护的人是袁州,那么他真的觉得很值。
周继凯看着纪平尧毫无犹豫的用力点头,舒了口气继续说道,“普通人不懂咱们为什么这么玩儿命,但要我说,我们当兵的除了保家卫国,还有就是为了和袍泽弟兄。”
“就这么简单,没别的。”
周继凯看纪平尧还是一脸不懂的样子,无奈的拍了拍对方肩膀,“你看袁州这么痛恨别人为自己牺牲,换做他试试,他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去为别人挡下炸药。所以你别担心,让他找个地方缓缓就行。”
“嗯……”纪平尧依旧是默默的点了点头。他把眼睛埋在手掌中,突然理解了袁州为什么总说他幼稚,不成熟。
他来特战连是为了什么,为的不就是体验一把真实战场的凶险。
可真实的战场是什么,是和战友出生入死,不舍不弃的袍泽之情。这些他纪平尧懂吗……他有主动牺牲的勇气和不畏鲜血的豪情吗。
他没有。
他一直活的很自私,自私到即使真的去了战场,也只想跟在袁州身后,受他庇护或干脆替他去死。这些都过于极端,却是他真实所在。
纪平尧心想,怪不得袁州从来不肯认同自己,宁愿像保护幼兽一般护着自己,也不愿意放自己单独行动。
因为他从来就不属于这里,他是寄居于野兽从林中的飞禽,迟早有一天要飞走。
纪平尧苦笑着回忆起袁州的愤怒,他突然明白,这可能并不是突然而已的灾祸,也可能是对方日积月累后的爆发。
你他妈的怎么能这么混蛋。
纪平尧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痛骂自己,咬紧牙关让眼泪无声无息的滴落尘埃。
明明袁州很早就表达出抗拒,他却假装毫不知情。就这么把一个人的纵容自以为是理解成好感,然后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消费。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周继凯摸了摸纪平尧失落的脑袋瓜,浅浅的喃喃道,“你们这些新兵总是要很久很久以后才能真的明白这句话真正的意思。”
小学时候就读过的诗经,纪平尧想了想其中的含义。不要以为没人和你们同路,我将与你们同甘共苦。
可他心想,自己是否还有和袁州同路的勇气,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走了,他能留给袁州什么呢……
“那队长,队长是怎么缓过来的。”纪平尧犹豫间磕磕绊绊的问道。
“就刚才哪样,见谁都得发脾气,完事后还得找个清净地方自己缓过劲来,回头又绷着一张脸四处去道歉。”周继凯回忆起往事也不由得眼眶发酸,“谁劝也不管用。慈不掌兵,你们袁队刚来的时候也跟你差不多年纪,温温和和的一个人,谁都愿意和他一起待着。后来闹过这段后心也渐渐硬了,也学会怎么保护自己,跟人也没那么亲热了。”
纪平尧知道保护两字说的不是武力,身体上的伤大多是能治好的,要是心头上让人扎上一刀,该多疼呢。
袁州是个发完脾气后,会回过头认真反思的人。他总要究其根本找到原因,然后不论对错是非,神智清楚后马上去找对方道歉。
这种从骨子里带出的涵养让他几乎像个圣人,坚信这世道没有纯粹的黑与白,对与错。
可这一次理清思路,袁州突然就有那么一些想要退缩的冲动。教训纪平尧,固然是对方有错在先,可是说了那么一大堆缺少人情味的狠话,又确实是违心之举。
妈的,袁州烦躁的抓了把自己短发。
疏离了人群,四下里木头制的门窗被大风肆虐,吹的咯吱作响,旷野萧溯,他坐在屋内的台阶上,听着外面狂风凛冽,偶尔会有成片的雪花飘进来,又快速的融化。
从前在苦闷都一个人也这么过来了,怎么现在看到这种场景竟然会觉得孤寂。袁州对着黑洞洞的大门叹了口气,起身决定还是离人群近一些的好,然后等心情缓和下来再去找纪平尧道歉。
小男孩应该是挺难过的,哭的这么伤心。袁州一边走一边回想纪平尧微微下垂的眼睛里蔓延出的无尽悲伤,可怜巴巴的,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不成熟,幼稚,做事还容易冲动!
但是很坦率,很真诚!袁州这么想着心情莫名好了许多,脚步轻松,绕了一圈后又回到原来的位置。
“你瞧吧!你们队长想开了自然会过来找你!”周继凯老远听脚步声就知道是袁州过来了,推了推旁边依旧茫然无措的纪平尧,指了指门口后站起身来嘱咐道,“一会儿可别在揭你们队长的伤疤了,好好把误会解开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