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寒潭(24)
韩檀对运动没什么热情,平时也只会在压力大的时候跑跑步。但今天下午来医院之前他去游了个泳,有氧运动后整个人都神清气爽,都到这个点了状态依然不错。反正也是无聊,他随手拨了高江北的号码,没想到那边很快就接了起来。
其实高江北刚刚打完一通电话,通话时长37分钟,从等行李时就在打,一直到上了车才挂断。
电话是家里打来的,高江北一接起来就听到那边乱哄哄笑成一片。原来是高远和高江南陪小山一起玩乐高,祖孙三辈凑在一起都玩疯了,快十二点了也不去睡觉,向小棋打电话来给高江北告状,结果还没说两句话,她又被高山逗笑了。
高江北身边站着路呈,后面跟着两个员工,他给别人都放了半天假,自己明天却还要按时去公司开例会。这次的行程很赶,他几乎是连轴转的状态。
凌晨的机场不像白天那样忙碌又充满活力,空空荡荡的行李转盘处,只有这趟飞机上下来的一百多个人。
经过了近13个小时的飞行,每个人都顶着明显的黑眼圈和乱糟糟的头发,声音沙哑的小声交谈。像高江北这样依然西装革履神色淡定的人并不多见——尽管他也已经很累了。
在打电话的过程中,高山终于玩够了,他奶声奶气地对着电话说了一声“大爸爸晚安”,高江北难得表情柔和了一些,夸他乖,说自己给他带了礼物。然后他听到弟媳小林和阿姨一起带他去睡觉,高江南接过电话说,“哥我好想你啊,周一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
高江北转头去问路呈,得到的答案是周一晚上他有饭局。他只好跟高江南道歉,答应他周二再一起吃饭。高江南在电话那头笑起来,跟向小棋吐槽道:“我哥又跟我道歉了,他每次这么说话我都怀疑我俩不是亲兄弟。”
最后电话又回到向小棋手里,高江北听到高远在后面说“让他少喝点酒”,然后是一阵脚步声,那个热热闹闹的大房子终于安静下来,向小棋问:“北北,你要休息了吗?”
高江北却突然说不出话来。
向小棋知道高山在幼儿园每天吃什么,知道小林哪天加班,知道高远什么时候偷偷抽烟,知道高江南的课题进度如何,但她并不知道高江北上周在出差。
但这不是她的错,是高江北没有告诉她。
他不是每周末都回家,回家也很少主动说起自己的事情,所以就算他非常清楚自己家人的情况,他的家人们却对他的生活一无所知。
并不是因为不信任,或者不愿意分享,高江北只是单纯地不知道该怎么样告诉他们——就像他永远不会像高江南那样直白地说出“想你”这两个字。
除了工作,别的他什么都不会。
然后手机又响了,直到接起来高江北才发现那是韩檀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韩檀听起来心情不错,高江北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随口问了句,这么晚了他要去哪儿。
“我刚刚下班,准备回家了,高先生呢?这个点你应该还在机场高速上吧?”
“是。”高江北看向窗外,低声应道。
“辛苦了,”韩檀的语速放慢了一点,试探性地问:“是太累了还是有别的事情?你是不是有点不开心?”
“……”
高江北揉了揉眉心,正在思考该怎样回答他时,韩檀突然莫名其妙地说:“我刚才看到下周工作安排,有个病人周四要来复诊。”
“什么?”高江北没反应过来。
韩檀却没打算解释,反而自顾自地说起来:
“是我前年的一个病人,我差点都忘记了,翻出她的病历才想起来,那台手术很复杂,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高龄产妇,她入院时怀孕27周,我被产科叫过去会诊。”
“简单来说她需要进行瓣膜置换,通过给她换上一个人工瓣膜来帮助解决她心脏的问题。这个手术需要进行体外循环,我们要让病人的心脏暂时停跳,靠一个人工装置来维持她其它器官的血液供应。”
“但这样做会对胎儿造成伤害,所以我们必须先进行剖腹产,然后再处理心脏问题。”
“心外,产科和新生儿那边一起会诊了好多次,最后定下的手术方案其实非常冒险,但大家还是决定要做。”
“那场手术真的是争分夺秒,我第一次看剖腹产手术看出一身冷汗。”
“不过最后手术很成功,我的一助还发了篇论文呢。之后病人恢复得也不错,好像家属还送了锦旗。”*
“那孩子呢?”高江北好奇地问。
“孩子也很健康,虽然出生时还不足29周,在PICU又住了一阵子,不过出院时一切指标都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