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50)
陆则比纪牧山实际上要年长一轮,再加上年轻时极早就进行商业联姻,婚后为了巩固关系,很快就生下了陆枫然和其他两个儿子。不似纪牧山和周柳,尽管大学毕业就结婚,但两人生下长子纪祁笙时已过三十岁,之后周柳高龄怀上纪满更是意料之外。才会出现如今这种当年明明是陆则与纪牧山相争,可到了现如今,却竟然是陆则的孙子要与纪牧山的儿子争锋的局面。
对于陆则而言,在商场上始终未能争过自己小上那么多的纪牧山,一直都是他一块极大的心病,他耿耿于怀多年,其他儿子不成大器也罢,本来对陆枫然寄予厚望,偏偏陆枫然为了个毫无用处的女人丢净他的脸面,后来就算因为陆予晗接受他的摆布,也已成了平庸之辈,根本不能令他满意。
而现如今,陆一寒,他的孙子,却站在他眼前,大言不惭自己会让他看到纪氏被陆氏踩在脚下的一天。
抓起放置在一旁的拐杖,陆则走到陆一寒面前,说:“好大的口气。”
这几乎是第一次,陆则没有目带睥睨地看陆一寒。
陆则在陆一寒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狂傲。
这也许是好事,但同时,也是一个十分危险的讯息。
“你既然知道了当年的事,就对爷爷一点怨也没有?”陆则问道。
他对于陆一寒是否怨恨自己丝毫不在意,哪怕陆一寒就像陆枫然一样恨不得他死,他也全然无谓,他不过是很清楚,如若陆一寒真的与自己年轻时的性情一样,那就绝对不会是一个听话的傀儡。
野马尚可驯服,但恶狼,决计无法被驯养。
恶狼只会不断的征服与破坏,随时伺机将自己的猎物撕咬嚼碎吞入腹中。
“没有爷爷,也不会有我的存在。爷爷说得没错,过去是我太过天真。陆枫然拿我当工具,陆予晗也明知一切仍虚情假意哄骗我。呵,既然都是利用,我为什么不干脆让爷爷利用,把陆枫然拉下来,自己当上位者。”陆一寒毫不闪躲地与陆则对视,眼中精光大盛,隐隐透出一点疯狂,“作为继承人,我就不该有野心吗?”
陆则握紧拐杖的杖柄,开始重复地用拐杖敲击地面,似有若无的节奏,如过往的每一次,陆则身上不断散发出骇人的压迫感,与拐杖敲击地面的沉闷声响一起,在沉默间造成寻常人难以承受的压力。
过了好一阵,陆则才将拐杖放在身前,双手交叠地撑着拐杖,说道:“你确实该有野心,非常好,我很满意。”
真的满意吗?
陆一寒知道,陆则没有说真话。
曾经听话的傀儡,突然有了强烈的自我意志,这对任何一个有着疯狂掌控欲的人来说,都不会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今天,你先回去。开拓海外市场的事,我会好好考虑。”陆则转身又走回到书桌后,放下拐杖重新拿起毛笔继续抄写适才还没写完的《心经》,再没有要和陆一寒说话的意思。
“谢谢爷爷给我这个机会。”陆一寒意味不明地说完,礼貌地道别离开。
直到离开陆家祖屋,回到自己车上,陆一寒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衬衫已被冷汗浸透。
没有多耽搁地驱车回市里自己的住所,在停车场把车停好,再一路面不改色地坐电梯上楼,开门进屋再锁好门,陆一寒仅仅将一盏立灯打开,便去客厅沙发上坐下,又呆坐许久,才终于从极度的紧张和紧绷中一点一点放松下来。
仰面靠在沙发上,陆一寒抬起一只手捂住眼,每一下呼吸都透出沉重的疲惫。
他不确定陆则是不是真的没有看出他的破绽,相信了他说的话。
这一步是险棋。
一开始,他原本是打算将计就计地让自己掉进纪祁笙给他挖的陷阱里,藉由纪祁笙送来的这个项目令分公司遭受损失,让陆则因为他犯下这样愚蠢的错误,顺理成章地把他“流放”到国外,重新接受敲打磨练。
可是这样做,即便能达到部分目的,他依旧和之前一样没有一丝底气,也没有能与陆则和陆枫然抗衡的力量。这么多年下来,他已经充分领悟到,唯有当自己手中掌握足够的力量,才能有真正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这个力量在陆则和陆枫然面前,代表着金钱和对陆氏的掌控权。
因此他才会改变计划,选择了现在的做法。
如果陆则信了他的话,那么现在陆则最先会考虑的,应该是如何找到他新的弱点,重新给他扣上锁链。
陆则一定会确保自己可以掌控他,才会放心让他离开去国外。
扯开颈际端正的领带,陆一寒在只开了一盏立灯的昏暗客厅里睁开眼,看着昏暗的天花板,双眸瞳孔蓦然紧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