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167)
周五上午那男学生的父母最终还是到学校来了,因为他们想要亲自向纪满道歉,然后把儿子的警告处分免掉。
纪满没有答应也不接受那对父母的道歉,当着校领导的面,他说道:“犯了错就该接受惩罚,一味包庇你们的儿子,并不会让他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做事本来就该三思而后行,如果连承担错误的勇气和责任心都没有,那么当初就不该冲动行事。这个社会上,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少,可真正有素质的人却未必和拿到文凭的人数量成正比。
纪满坚定的态度让那对父母明白这件事已经毫无回旋的余地,就连他们想要硬押着儿子跟纪满道歉,纪满都没接受,在他看来,迫于压力毫无真心的道歉还不如不听,免得污了“对不起”这三个字。
道歉,若非真心实意地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便没有说的必要,说的人不甘心,听的人也不舒服,接受和不接受都如鲠在喉。
离开学校的时候,纪满忽然在想,五年前的他,大概说不出这样的话,那个时候的他,大概并不会这样追究,即便真的要追究,大抵让对方道个歉便会让事情结束,不会这样态度强硬的表示一定要对方受到相应的惩罚。
纪满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好还是不好,他只知道,自己是真的跟五年前不一样了。
开车去到艺术博物馆,去摄影展的人比想象中的要多,纪满在停车场绕了几圈才找到停车位。
停好车买了摄影展的门票进去,才发现为什么一个摄影展会吸引这么多人来看。
场地被布置得很特别,进去的第一个馆主题是银河,配合主题场馆内没有打灯,所有的光来源于场馆的墙壁、天花板和地面上的落星,十几张不同地方的银河照分设在墙壁和天花板不同的位置,照片周围会根据银河的方向打出一点微光,令所有走进场馆的人都仿佛置身于浩瀚的星河宇宙当中,给人相当震撼的视觉感受。
第二个馆的主题是星轨,场馆要比第一个馆小,这个场馆内没有星空,只有八张巨大的星轨照片,分设在场馆的四面墙上,馆中央有有一束旋转光,缓缓地从八张星轨照片上转过。
第三个馆主题是日出,这次的场馆有了更多的暖光,但是馆内还是偏暗,不同的日出照被悬挂在上方,高低不一,但又像是被精心排列过,并不会让看展的人感觉自己仰头仰到脖子累。日出照也是在许多不同的地方拍摄,有海平面上的日出,有地平线上的日出,有在山群间的日出,也有在城市高楼间的日出。光是看这些日出照,便能知道,摄影师一定去过很多不同的地方进行拍摄。
第四个馆也是最后一个馆主题是日落,看到这里已经不难猜测摄影师的心思,最后的这个馆场馆内的光线是渐变的,由强到弱,一直在缓缓变化。不同地方拍摄的日落照以远近不一的距离悬挂,引领观展的人们不断走近去看,就像自己也在追寻那日落的光一般。
纪满这几年看过的摄影展也不少,但是这样别出心裁的摄影展,还是第一次。因为实在是太有意思,纪满在每一个馆都流连忘返,等他最后有些不舍地走出第四个场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里面待了三个多小时。
Bennett Yang的摄影照给人一种相当艺术又大气的感觉,在出馆后工作人员还送上一张印有银河照的明信片,明信片的背面是一段手写英文:I see thee smile. Those smiles unto the moodiest mind. Their own pure joy impart. Their sunshine leaves a glow behind. That lightens on the heart.
纪满对这段英文很熟悉,出自拜伦的《I saw thee weep》,是陆一寒很喜爱的一首诗,曾经蜜月的时候,陆一寒还喜欢抱着他,在他耳边反复地念这首诗。
工作人员表示,摄影展是Bennett Yang亲自设计,而明信片则是每次办摄影展都会赠送给观展游客的礼物,是其对所有来观展的游客发自内心的祝福,那段英文也是Bennett Yang亲手写下发给明信片的制作方。
拿着明信片,纪满到博物馆一楼的咖啡厅里点了一杯黑咖啡,然后在窗边的位置坐下。
从前纪满喝不了黑咖啡,对他来说太苦了。但自从陆一寒离开后,他便迷恋上了黑咖啡的苦,他偶尔会想,以前陆一寒也喜欢喝黑咖啡,是因为过去的人生都太苦,所以喝黑咖啡反而会觉得甜吗?
很多事,纪满都已经不可能再得到答案。
手指在明信片的那段英文上面反复抚过,纪满想起陆一寒也同样能写一手漂亮的花体英文,看着明信片上的英文,纪满几乎要产生这段英文是陆一寒写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