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为(26)
林思渡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俯身,用手里的电容笔,圈了电脑屏幕上的几行数据:“这一批玉雕的原材料,记的是和田玉俄料,属于白玉雕刻,我能看看成品吗?”
顾淮盯着数据看了一会儿,沉声说:“可以。”
林思渡让开了些,等着顾淮带路,然而顾淮却只是一动不动地打量着他的领口。
林思渡被他看得不自在,刚想问,就听顾淮说:“林老师,衣服的领口湿了,换一件吧。”
林思渡的衣服确实是湿了,从刚才开始就湿漉漉地贴在锁骨上,他觉得难受,但一直没说,不过这样走出去,确实不合适。
“穿我的吧,我这里有备用的。”顾淮问。
林思渡短暂地待机了两秒。
“是新的,没有穿过。”顾淮看着他的反应补充,“顶多尺码不合适。”
顾淮放在这里的衣服是一件黑色的夏秋卫衣,看着挺正常,但前胸后背上印着很多乱七八糟的绷带,林思渡的日常穿搭都是冷色简约的,从来就不喜欢这种又中二又招摇的风格。
所以他换上衣服,和顾淮一起出去时,总觉得不够自在。
他们从公司的市场部绕过,办公室里的几个女生一直悄悄地在看林思渡。
“老板带过来的那个小哥哥,是大陆过来的吗,是什么人啊?”
“顾总的朋友,或者是弟弟?应该不是我们这里的人,我刚才给他送茶点,说了粤语,他没听懂。”
“无心工作,我可太好奇了,他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啊?为什么在办公室里待了一会儿后小帅哥还换衣服了?”
林思渡不知道他们在议论自己,只觉得从玻璃反光里看见的自己有些陌生。
“你就该穿穿活泼点的衣服。”顾淮在一旁说。
“和顾先生没有关系。”林思渡这次的声音很小,顾淮几乎没有听见。
和其他做艺术珠宝的公司所打的噱头不同,顾淮邀请的工匠都很年轻,工作间里只有一人年龄稍大一些。林思渡忽然记起来,今天在拍卖会那边,那个姓江的男生给自己说的,顾淮的经营理念在国外的销量很好,国内的年轻人也喜欢。
“成品在这里。”顾淮打开一个银色金属质地的小匣子,里面垫着柔软的红绒,盛着一座白玉雕刻。这是一座白玉雕成的城市,古玉的经典和现代化城市的时尚在同一个作品里实现了碰撞,城市的钢筋水泥以白玉的质地呈现,第一眼看见的震撼是不可忽略的。
“我可以碰吗?”林思渡问,“有手套吗?”
顾淮伸手拉开他面前的抽屉:“自己拿。”
林思渡的手指纤长,指骨细,手上拿着点东西的时候,看的人总会觉得赏心悦目。见过他之后,顾淮总想往他的手里塞点什么,有时是拍卖会的藏品册,有时是盛满水的玻璃杯,或是别的。
“大约37乘以29大小的料子,品质不错的俄料白玉,没有和田玉温润,但白度够,刚好适合做这种设计的雕刻,顾先生的选材方案很好。”林思渡说,“只是,你没有参加采购的过程,我说的对吗?”
顾淮确实没参加,这部分东西的采购,是全权交给这边的经理负责的。
“从瑕疵和特点来看,这批料子刚好是我做毕业论文期间接触过的同一批。”林思渡说,“同样的大小,顾先生拿到的价格比我谈下来的贵了5000左右。”
顾淮敏锐地眯了一下眼睛,他明白林思渡的意思了。
他是批量购买,林思渡取材,虽然都说玉无价,但这话也就骗骗消费者,业内没人会信。
出现这个差价,显然是有人在合同上做了手脚。
顾淮原本只是让林思渡看着玩儿,却没想到分公司的工作出了这么大的猫腻。安闲的下午,公司员工原本还在议论顾淮带在身边的男孩子,却没想到顾淮大步走过来,把一份合同甩在了经理的面前。
顾淮也不发火,只是坐在椅子上,闲散地往椅子后背上一靠,一言不发地看着参与阴阳合同的那几个人。
林思渡不喜欢这种氛围压抑的会议室,他见过几次顾淮发火,本能地觉得害怕,但现在他才发现,他没见过顾淮真正生气的样子。
“你出去等我。”顾淮转头对他说。
林思渡点点头,走出去,站在会议室的门边等,刚好避开了这里让他觉得压抑的氛围。
见人离开,顾淮眼角下压,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在场的人都纷纷低下了头。顾淮不多说,指了几个人,让他们去找律师,又指了几个,让他们直接离职。
其中就包括先前给林思渡送过茶点的那个姑娘。
小姑娘吓得脸色苍白,顾淮在这行的名声,大家都是知道的,从这里被赶出去,日后在这一行里可能很难再找到合适的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