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夏(78)

作者:时多

手机被他调了静音,此时屏幕上静静躺着几个未接。贺璞宁粗略地看了一眼,清一水都是几个留学时的同窗。

估计又要约自己出来聚餐。贺璞宁有些头痛。

他速来不喜欢这种吵闹的场合,去了大多也是为了应付面子。这群人玩心不小,每次不嗨到天亮绝不罢休。他对喝酒和泡吧都没什么兴趣,甚至宁愿用这个时间再看几本合同和方案。

几个月前,他从国外留学归来,便顺理成章地跟着贺鸿升的安排进了公司。贺氏家大业大,他顶着 “集团太子爷” 的身份空降副总之席,又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一时间在业内掀起了不小的风浪。那些拿着股份的老家伙表面上阿谀奉承,背地里却没没有一个瞧得上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富二代能有什么本事?集团上上下下无数双眼睛,每时每刻都有人盯着想要看他的笑话。

贺鸿升坚信虎父无犬子,对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不要丢我的脸。贺璞宁在职场的每一天都如履薄冰。忙起来常常忘了时间,在休息室住一晚是常事。回家和自己那个 “后妈” 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后来干脆用离公司太远的借口搬了出来。母亲去世的早,他十八岁那年又受过一次严重的伤,贺鸿升或还有最后一点身为人父微薄的愧疚,对他搬出来住这件事倒并没太大反对,只问他需不需要把厨师一起带走。

贺璞宁没什么不好的毛病,只一点就是胃口很挑。家里的厨师是贺母当时招进来的,在贺家做了许多年。

贺璞宁想了想,还是回绝了父亲难得的 “好意”。留学的这几年,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

措不及防地,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了他的愣神。

贺璞宁下意识地拿起手机,发现上面明晃晃地闪烁着一个名字——沈炽。

他犹豫半分,还是有些无奈地点了接听。

“哟,我们贺少大忙人终于舍得接电话啦。”

来人却不是他预想中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醉酒气息,背景里夹杂着吵闹无比的电子音乐,在清冷寂静的办公室里变得格外刺耳。

贺璞宁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头:“邵睿远?”

“正,正是——” 对方大着舌头,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被人用力夺走了手机。

“喂?璞宁?”

电话终于回到了手机主人的身上,贺璞宁压下心中的不悦,应了一声问道:“是我。沈炽,什么情况?”

“这不是今天过来喝酒,结果遇到了一波同学,两堆凑到一起就玩嗨了,死活要我把你叫过来,说大家都好久不见了聚一聚。我这找借口拦了半天,谁知道他们直接把我手机抢了……”

他话还没说完,贺璞宁就听见电话里又有此起彼伏的声音在喊:“怎么着,贺少还不给面子?我们这么大号人可都巴巴坐这等着呢!”

“就是,贺璞宁,赶紧过来!今晚等不到我们可不散场啊!”

“叫什么贺少,叫贺总,人家现在可是集团副总,跟你们这群吃软饭的不一样。”

紧接着便是一阵不怀好意的嬉笑声。

沈炽夹在中间一个头两个大 ,只能偷偷捂住听筒企图让声音小一些。

贺璞宁沉默一会儿,揉了揉吃痛的眉心,最后对沈炽说:“地址给我。”

“璞宁,你不用——”

“地址。”

沈炽顿了一瞬,最终还是拗不过他:“工体西路那家 PH,你知道地方吗?”

“知道。” 贺璞宁抬头看了一眼钟表,“等我半个小时。”

“不着急,你路上小心点儿。”

PH 全名 play house,是北京小有名气的一家夜店,这里没有夜晚和睡眠可言,贺璞宁带着深夜的冷凝赶到的时候,店里依旧灯火通明,嘈杂的电音混着闪烁的灯光不断刺激着人的感官,酒瓶碰撞的声音混着鼓点在耳边此起彼伏。

他站在门口,没由来感到一股异样的熟悉。

这种熟悉却并不让他很愉快。

似乎很久以前,自己也曾站在这么一个类似的地方,周遭充斥着尼古丁和酒精的味道,危机隐匿在黑暗里,随时要冲破囚笼。

自十八岁那年出了意外,他便有了这个毛病。管家说他当时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人在医院躺了几个月才痊愈,不过身体却落下了病根。总时不时闪过一些莫名其妙的片段。医生说是因为车祸脑出血导致的意识混乱,不过这些年也没有太大影响,除了偶尔会做一些无端的梦。梦里似乎一直有个人在望着他,但并不让他感到害怕,反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在心底不断发酵。

只是无论他如何拼尽全力,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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