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夺玉(13)
沈玉桐听了他的话,不以为意道:“人长大了总会有变化的。”说罢拉着他回沙发落座,“来,我们坐着慢慢聊。”
沈玉桐出洋那几年时,与龙嘉林通过几封书信,回来这两个月,又天天看报纸,对于龙家的近况大致了解。
四年前龙嘉林他爹龙震飞还只是个旅长,如今却已是权倾一方的镇守史。龙嘉林是龙震飞独子,在军营里挂了参谋一职,未来必然是要接班的。
沈玉桐从前有点无法想象,小龙那样的人如何带兵打仗,不过此刻见到龙嘉林,便打消了疑惑。
人总是会长大的。
小龙已经变成了大龙。
龙嘉林原本自认已经是个坦坦荡荡的男子汉,但现下坐在沈玉桐身旁,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没见,想看他又有点不敢看,导致一双眼睛做贼似的躲躲闪闪,不知如何安放。
倒是沈玉桐觉察他的异常,笑着在他宽阔的肩膀拍了一巴掌:“作何呢?不认识我了吗?”
龙嘉林再次摸摸头,脸上露出一抹与他气质相违和的赧色:“就是没想到转眼四年就过去了,有些不敢相信。”
沈玉桐感叹道:“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对了,你这次回上海能待几日?我们约上从前的同学,好好玩几场。”
龙嘉林笑道:“我跟我爹请了半个月的假,加上来回路程,至少也能在上海待个十来天。”
旧友相见,打开话匣子,便有叙不完的旧,叙完之后,又热络地计划接下来几日的行程
第7章 我跟小时候不一样了
天气越来越冷,孟连生收摊后,通常早早回工棚,鲜少在外停留。
这日,他刚点上炉子,肖大成便扶着表叔回来了。
表叔一身袄子湿了个彻底,面颊冻得清白,浑身直打哆嗦,想说点什么,但上下嘴皮打了半天架,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
孟连生忙起身将人扶住,担忧地问:“怎么了?”
肖大成双眉倒竖,露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怒状:“还不是陈大陈二,今天又扣了叔工钱,叔找他们说理,动起了手,他们两个直接将叔推下水。这么冷的天,真是缺大德。”
孟连生赶紧给表叔找出干净袄子,替他换上,又将人塞进被褥中。
表叔身子原本就不算好,哪能禁得起大冬天在冷水里冻。孟连生给他喂了半碗热汤,也没能缓过来,依旧是牙齿打战浑身颤抖。
默默望着蜷缩在被子中发抖的男人,孟连生忽然想起儿时,每回表叔从外面回来,都会带一些新奇玩意儿给他们这些孩子。表叔年轻时魁梧健壮,很有些身手,得空的时候还会教他打拳。
那时,在他心目中,表叔是很了不得的人物。
但此刻这个了不得的人物,羸弱得仿佛是秋日枝头上的枯叶,风轻轻一吹,便会摇摇晃晃坠落。
是什么让表叔变成这样的呢?
世道还是命运?
孟连生不得而知,只觉得满心茫然。
表叔彻底被伤了元气,翌日早晨发起高烧,孟连生赶忙请来附近医馆的郎中。郎中把脉之后,开了几服药便走了。
然而喝了几日中药,表叔的身体并未有任何好转,一直昏昏醒醒,昏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醒来时脑子也似乎有些糊涂,不大认得人,说不上一句完整话。
及至第四天晚上,才彻底清醒了片刻。
在孟连生喂他吃下一碗药汤后,他抓住对方那只虽然年轻却粗糙无比的手,虚弱地开口:“连生,听叔的话,趁着年轻奔个好前程,再找个媳妇作伴,别学我这样,到头来一无所有。”
孟连生点头:“嗯,我晓得的叔,你好好养病,等好了也别去扛货了,我养你。”
表叔望着他,灰白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个欣慰笑容:“叔晓得你是个聪明孩子,以后定会有出息的。”
孟连生对于自己以后有没有出息并不在意,此刻只想着表叔能快点好转过来。
一直到这时,他还天真以为,表叔不过是伤风着凉,很快就会好起来。
表叔说完这番话,又昏睡了过去。
孟连生就躺在他身侧陪他。
这一晚,好像特别冷,比先前任何一晚都要寒冷。
在拂晓时分,孟连生被冻得睁开了眼睛。他伸手摸向左侧的人,摸到一只没有温度的手。他握着那只冰冷僵硬的手,木然地看着棚顶,心中一片怆然。
“连生,叔怎么样了?”过了稍许,睡在他右侧的肖大成也醒来,竖起身关切地问。
借着晨光,肖大成看了眼那边的表叔,只见对方双目紧闭,面色平和,仿佛还在安然熟睡,只是脸色是一片毫无生气的青白。
孟连生默了片刻,才摇摇头,低声应道:“叔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