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里+番外(164)
我从没见过他这种歇斯底里的模样,好像我正在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我很困惑,也不解地发问了,“我的命重要吗?原来我的命在你眼里也算得上重要?”
风过拨起涟漪,轻盈的流水声忽然荡进了我的耳朵,随之而来的竟然还有一种惊人的快意。
我将另一只手抬起,轻轻搭在他的眼梢:“棠翎,你不觉得自己很矛盾吗?星星湾拖我一起溺水的不是你?掐我脖子的不是你?你早想我死了吧,那样就不会有人一直缠着你了。”
“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让你变成现在这样?”我沉浸在无边的陶醉里,“好想知道啊。”
我只是任由脑袋往池水里下坠,冷水也顺从地没过了我的耳朵。
我睁着眼,却好像还是看不清他的脸。
“好像回到星星湾那天了。棠翎,那时候我刚认识你,什么都不懂,像个傻逼,所以那天我抱住你的时候是我这辈子唯一、唯一一次觉得,哇,我好像已经得到全部的你了。欸,你说什么时候能让我找到虫洞啊,我特想回那天去,反正得被潮汐力碾烂,还不如就让我死在那天。”
棠翎的眼眶隐约泛红,声音刚淌出来的时候还因为干涩而有些颤抖:“不是想知道我经历过什么?”
还没回过神来,我突然感觉到棠翎揽住了我的头发就开始把我的脑袋往水里摁,可每次都是在全部没入的瞬间就把我托了起来。
鼻腔里猝不及防地涌了好些水进来,我被呛得开始剧烈咳嗽,头也因为缺氧而更加晕眩,迷迷糊糊间我还听见棠翎让我保证以后再不会随便拿性命开玩笑。
那是我仅剩的筹码,我当然不乐意,并且我还决定像个忠诚的士兵一样遵守他给出的“不再欺骗”的铁律,所以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再开口说过任何,只是那样紧紧地抿着嘴唇。
我知道他根本没有狠下心,总是一瞧见水覆过我的鼻尖之后就马上把我带上来了。我觉得有点好笑,掀起略微浮肿的眼皮对他说了句“继续”。
再一次被溺进水里的时候,望着上面粼粼水波中棠翎的脸,不知为何,我的视线前所未有地重复清明了起来。
我好像听见悲伤的社会新闻,看见飞速翻动的倒计时历,然后一块浓厚的黑墨被甩了上来,海水来了,冲淡了些,渐渐让墨块形成了具体的连环图画,剥茧抽丝地展现起我和棠翎的过往种种,最后水墨越来越淡,在归于白墟的瞬间,一切云开雾散,我开始发现陪在我身边我梦里的那只水鬼其实是棠翎。
他好像对收走我的命从不感兴趣,却也始终没能狠下心放开我,一直以来我们无论在梦境还是现实里都这样维持着这种诡异的平衡。从相遇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开始陷入一场悠长的、缓慢的坠落,相拥着被拉进海心,岩浆凝结而成的石块像流星一样从我们身边划过,世界逐渐被翻转,但不知为何,我们却渐渐有了种形似于向死而生的奇妙信念感,笃定着,一切到了最后都会被重构。
于是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很想问他,你有没有发现,其实你也舍不得我啊。
始终得不到我的承诺,棠翎似乎还是放弃了,松开了控制我的手,沉默着坐在一旁的景观石之上抽烟,额发垂下来让我瞧不见他的表情。
我顿时有了种想法被证实的快感,从水里起身以后攀着他的胫骨趴上了他的膝,问他怎么不继续了。
棠翎不再像刚刚一样歇斯底里,只是在我玩味的目光里拿过了刚刚那把水果刀,效仿着我伤口的位置,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刀,比我的动作更加利落。
就好像终于找到我软肋中的软肋,他把刀又递还给我,平静地答复起我刚刚的挑衅:“继续。”
我盯着那道残忍的伤口开始发起抖来,也不愿接过那把沾上他血迹的刀,他却硬生生地把刀塞进我的手心,刀随之坠落,在那一刻我终于倒地痛哭出声,无助地用双手掩住脸,我说你走吧棠翎,那就别和我一路了。
然后我开始磕磕绊绊地做起迟到的保证,我说我会多吃饭,不想你,我会好好一个人回去,我会好好一个人,活着。
薄雾好像穿透了棠翎的身体,他只是沉默地俯视着我在地上挣扎的丑态。
我一直捂着眼,也才发现原来只是调整呼吸居然都需要用上那么多气力。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我觉得棠翎都可以从天使梦走到县城口了,我才慢慢地把手移开。
令我意外的是,棠翎并没有离开。
他还是安静地坐在石头上。
我迷迷糊糊地撑起身子,发现棠翎的前襟出现了几块深色的斑点,夜里少光,起初我以为那是泥水,定睛一瞧才从那处瞧出些红调来,我连忙抬眼,看见棠翎很是随意地用手背擦了擦,于是血红就被杂乱地蹭到了他的下半张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