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里+番外(125)
我觉得棠翎有些话讲得不是很对。热爱思考的季节不一定会一直在夏天,至少我的这个冬天过的并不没心没肺,不可控地开始担心起春天,担心起未来的每一个明天。那时候我还能像现在一样感受着棠翎的体温吗?
我知道棠翎现在的情绪不比前夜强烈只是因为我已经在他面前保证好了最后期限,而他自然发挥起爱谁谁的性格劣根性,顺水最后满足一次我的愿望。
我轻轻地用鼻尖蹭着棠翎的发顶,我知道他睡着了,所以才哽着声问:“那你又有没有话要对我说呢。”
可棠翎却听见了。
他迷糊间用起那只刺着钢针的左手点了点我屈起的指节,有些无厘头地低低说了句:“多吃饭。”过了片刻,他又说,“别想我。”
护士进来收液体的时候是两点半,不过这事不是我听见的,是我三点过从软座上直起身后听棠翎说的。
“你怎么不叫我啊。”
棠翎没答,只是把耳机摘了下来。
我眨了下眼:“没电啦?”
本来我睡懵了,想也没想地就开始满身找耳机盒,刚要递给棠翎的时候瞬间就清醒了,于是急急忙忙把手臂收了回来,只摘出其中一边给他。
“我也要听。”
信号接通的瞬间棠翎的手机正随机到Peep的Me and You,比广州的夜要吵上一小些。我们就这样彼此不再交谈,漫无目的地离开医院,走在滨江路上,像两只无地府可归的游魂。
朋友,朋友,朋友。
心里反反复复地只是跳出了这样一个词,它把我约束成格外不自然的模样。我跟自己较着劲,强迫自己只走在他身后半步的地方,却又矛盾地腹诽起自己为什么要响应时代召唤用起这种无线耳机。
第三首歌放完的时候,棠翎先是停下脚步来看了看徐徐的江水,再莫名地突然伸手拦下一辆的士,然后用粤语对司机讲要去航天奇观。司机有点诧怪地说那个地方早就关了,棠翎应了一声,大概并非不知情。
我不知道航天奇观是哪里,但我不从来不在意目的地,能和棠翎待在一起的话,拿着等号牌走天国阶梯也不是不可以的。
大路上鲜有车辆,的士飞驰着驶过内环路又转进广园快速,我靠在后排另侧的窗上,看着不断从后窗跑掉的广州。
抵达航天奇观的时候我才理解到司机讲“早关了”的意义所在,满目过去全是废旧的建筑,夜色里依稀能看清半山腰灰败的航天飞机和火箭模型,一旁的有些烂尾楼连墙体都脱落了,露出了内胆里尖锐的钢筋。
外侧曾经洁白的旧墙也喷满了类似“叉车出租”的广告,繁密的广告下面还有一个赤裸半身躺着睡觉的流浪汉,我看见他的手臂上还被转拓了番禺日报的油墨。
而航天奇观好像早已习惯这被时代抛弃的处境,只是裹起尘灰红锈平静地等候发落。
我们从正门进去,直对着的就是很大一块空旷场地,里面随意地摆着几辆驾校教练车,再往里走一些是个大巴停车站,也不知是什么线路,在这个凌晨三点半都还有大巴倒着身往正在打瞌睡的同伴跟前停。
棠翎有点奇怪地留在原地等了等,我问他在等什么,他说为什么现在没有保安巡逻了。
“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棠翎淡淡道:“我妈以前讲过要带我来,结果没过几个月就闭馆了。”
“过了一两年之后我路过这里,听旁边只有我一半高的小孩讲里面有外星人。”他说,“那时候里面也不准让人进去,所以我真的相信了,信到十六岁。”
哈,十六岁的棠翎会相信广州住着外星人。等我死以前我一定要把这条秘史亲手刻在墓碑上。
园区里还有几个大型的游乐设施,无一例外地全部被红锈吞没,原来钢铁也能变成摇摇欲坠的模样,一碰就会发出散架边缘的哀嚎。
本来我还不怕脏不怕死地打算挪屁股上去体验一下那个跳楼机,结果刚一踩上台子就听见了诡异的吱吱呀呀,仿佛我再多踩上一脚它们就会彻底倾倒,只好蹦跳着逃回了杂草堆里。
墨菲定律总是应验,棠翎的困惑只是稍微早了一点点:我们刚打算上山的时候,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的男人就急匆匆打着电筒向我们走来,厉声让我们返程,再用起手背叩了叩上山路道上新筑的围栏,那远不是刚刚松垮的废铁能够发出的坚毅声响,足以彰显它的无法攻破。
棠翎抬头看了看山,没有太多坚持,转身就要离开。我却不死心地站在原地抬头望了又望,指着那个白色飞碟,朝他戏谑道:“外星人得住那儿。”
棠翎竟然颇可爱地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