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温小花(50)
我抱温小花有什么奇怪的?我小时候就抱过他啊!那会儿也是在这公园,温小花要上树去抓独角仙,但是树太高了,对于一朵花来说尤其地高。我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温小花放下书包,倒退了十多米助跑朝那棵树冲过去,临到树下了他劈开小短腿往树上一跃,两只手臂往树干上牢牢一抱——没用,最后还是一丢丢地滑了下来。这么来来回回助跑了几次,他也蔫了,岔开两条腿气喘吁吁坐在树下,望独角仙兴叹。
正要离开时温小花发现了在一旁看好戏的我,热情地朝我招手让我去帮忙。我跑过去,温小花骨朵翻开小书包,拿出好几包饼干塞给我吃,我一头雾水地吃完,温小花才站起来,指着自己的小蛮腰对我说:“抱我上去!谢谢啦!”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揩温小花的油。
现在算第二次了吧。揩油这种事情,揩多了也就不紧张了。
这回紧张的换成温小花了,他僵硬地回头看我,我装看不见,哼了声:“我抱了啊!”
说着就发力把他抱了起来。
温小花什么也没说,我抱起他半天了他都没动,我有些架不住了,哼哼了两声,温小花才如梦方醒,手臂一下攀在了树枝上。
我说:“好了吗?我能松手了吗?”
温小花还是没说话,就狂点头。
我就松开了。
温小花竟然险些没抓稳,在我印象里树上的温小花一向是如猫儿般敏捷的,今天也不晓得怎么的,不是这边滑一下,就是那边绊一脚,一个人鸡飞狗跳的。我和两个男孩站在树下,就见那叶子跟乱扑扑的鸡毛似地往下洒。费了老大的劲,温小花终于够到目标,一截白生生的手臂颤抖着把风筝给扫了下来。
俩小孩很不够意思,捡起风筝嚷了声“谢谢”就跑没影了。
我站在树下,抬头仰望从树叶里冒出个头,俨然被伤害了感情的温小花,摊开手:“跳下来吧,我接住你!”
温小花没出声。
“温凡?温凡?”
温小花被我喊回神,忙摆手:“不行,我这么重你接不住!”
“我又没打算把你打横了接住,我就是稍微接应你一下,免得你软着陆!”我说。
嚓嚓嚓嚓,我说话时温小花像一只焦躁的松鼠,在树里钻来钻去,就是不跳下来。
树叶洒了我一脑门,我没辙,只好让开,刚想说那你自己跳吧小心点,温小花就说那你接好啊!然后在我让开的一刹那视死如归地跳了下来——
脸着地。
***
昨天晚上下过雨,树下有点泥泞,温小花跳下来就滑了一跤,脸上都是泥巴。公园有洗手台,露天出水的那种,温小花埋头洗着脸,像是觉得很丢面子,一张脸都要搓皱了,我抱着他脏掉的衣服在一旁等着,不禁就想起小时候。
那次温小花身手敏捷地逮住了独角仙,大笑三声跳下树来,他下来后回头扔给我一样东西,说送你!我接住一看,竟然是一只硬壳的大虫子!后来我去网上查了查,那应该是一只金龟子,但是当时我不知道啊,在我眼里独角仙呀、屎壳郎呀,金龟子呀,都和蟑螂没什么两样,我是虫脸盲。我吓得“哇”一声扔掉虫子,再想去追温小花时,却只看见前方窸窸窣窣合拢来的灌木丛,哼歌声渐行渐远,温小花一直这么抄近路,我想追都追不上。
我站在树下,等到四周都安静下来,才想起那只虫子是温小花送我的第一个礼物,有些后悔,又忙回头去找,可是那只金龟子已经被我扔进草丛里,怎么都找不到了。
“洗干净了吗?”温小花抬起头来问我。
正午的阳光照着哗哗喷水的出水口,温小花的方向一片氤氲流动的光泽,他的头发打湿了,一水儿的白光在脖子上闪亮。八百度的近视让光影都变得有些不真切,仿佛眨眼间我便穿越了八年的时光……
温小花撩起黑T恤揩了揩脸,走过来问我:“洗干净没?”
我看不清他洗没洗干净,向前走了一步,温小花闭着眼睛把脸凑过来,任我端详。
鼻尖还有一点黑,我给他抹掉了,又擦掉了下巴上的一个泥点:“好了。”
温小花张开眼,我冷不防对上他睫毛长长的眼睛。在近视的滤镜下,好似能看见眼珠子上一层涂了釉般莹润的光泽。
我看见自己映在温小花的瞳仁里,正中央那个地方,那么小的一个影子,像松鼠眼中的果实,透着一份无邪的狡猾。
温小花的眼珠却忽然躲开了我的视线,跑一边儿去了。
我才意识到我俩贴得太近了。
我忙退后一步,温小花抠着脸颊站在那儿左顾右盼,还“啪”地拍了个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