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之期(153)
她默了一会儿,终于静静地哭出来。手机信号像条细细的线,串起她流出的那些眼泪,从那头湿到这头。
“多大了还哭。”
半晌她才收起低泣,有些不好意思:“到时候我请你,这顿饭怎么说也该由我来请。”
他微笑:“怎么,相亲相到大帅哥了?”
“哪儿啊。”她破涕为笑,“早就放弃相亲大业了,打算去庵里剃了头当姑子。”
“记得挑个近一点的庵,见面方便。”
这样子一说开,话匣子也就打开了。陈念絮絮叨叨地同他说了好些事,说程逸安埋怨她,两人冷战了很长一段时间,前两天才刚刚和好。说顾姨的孩子考上了研究生,这个暑假要到临江来玩,所以顾姨不用回家了,她也不用担心饿肚子。又说她的头发长得很长了,上上周去烫了一个韩式大卷,效果却不尽如人意,下次见面要请他点评。
宋珂沉默地听着,偶尔往窗外看一眼,始终没有找到机会问她。
后来终于说到陈觉。说他让她买补品寄去原来的家,结果样样都被退了回来,后来厨房都快堆不下了。她悄悄告密:“你都没有看见他当时的样子,脸拉得老长,跟个黑脸包公一样。我说‘你去给宋珂打电话呀’,他又不肯打,怕碰钉子,只能自个儿生自个儿的气。”
宋珂压根儿不知道这回事,更不知道什么补品,半晌才顺着问:“他在家吗?”
陈念愣了一下:“不是搬去你隔壁了吗?他都好长时间没回家了,每天除了给爸妈扫墓就是找医生问你的病情。”说完才意识到会造成误会,赶紧解释道,“不是打探你的隐私,只是拜访一些专家,请他们帮忙把把关而已。”
宋珂没心思去深究这些,无声地顿住了。
“你找他啊?”
“不,随便问问。”
挂断电话就躺下了,本以为注定失眠,没想到喝过药后入睡很快。
就是睡梦中思绪仍旧混乱。
梦见某个雨天自己坐在已经关门的公园里,一直等,一直等,不知道在等谁。长椅上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衣服穿得不够,外套里也没有手机,只剩烟和一枚银色的方形打火机。他冷得直呵白气,没有忍住点燃一支咬进嘴里。淡淡的苦涩,淡淡的薄荷气息,就那样压下寒冷和孤独的感觉。快要燃尽的时候终于从远处传来声音,有人喊他:“宋珂!”仿佛是来接他的。他急忙站起来,张开嘴想要答应,喉咙却突然间发不出声。
公园的长椅是铁艺的,椅腿差点将他绊倒。他踉跄了一下,就那样急得醒过来,结果却听到外面有人拍门。
窗外滂沱大雨依然没有停,门板被拍得砰砰地响。那声音很闷沉,隐隐约约仿佛离得很近,就拍在他心口,令他心房直颤。
他没有动,缓了一会儿才起身穿拖鞋。
“来了。”
拉开门,陈觉不知道去哪弄得浑身湿透,全身上下找不出一块干燥的地方,嘴唇也冻得乌青。他抬起眼看着宋珂,但头发梢还在往下滴水,所以眼睛只能半睁着。
“吵醒你了……”
他声音沙哑,背微弓,双手紧紧地裹住风衣,不知道为什么。
宋珂只愣了片刻就把脸绷住了,抿唇深吸一口气:“这么晚了你又来干什么?有什么话改天再说吧,我要睡了,明天一早还要上班。”
陈觉却伸手将大门扳住。
宋珂心乱如麻,冷下脸请他离开。他高大的身形却在宋珂面前投下一片阴影,直到感应灯完全变暗也没有动。
宋珂用力推他,推不动,急得想要骂人:“你到底想干什么?一声不吭地走了又一声不吭地跑回来,我有什么义务等着你?我凭什么等你?滚开,我要休息了。”
“你听我说,听我说……”
陈觉急忙从风衣里掏出一样东西,一个大男人动作却很小心,仿佛手足无措,生怕碰坏了哪里。
低头的一瞬间宋珂就怔住了。
他手上抱着一只猫,一只脏兮兮的小猫,脏得几乎快要辨认不出它的样貌。可宋珂还是一眼认出它。
“你在哪找到的?”
陈觉什么也没解释,只是看着宋珂惊喜的样子松了口气,声音低哑地提醒他:“仔细看看是不是它……”
递过猫的两只手遍布抓痕,指甲缝里全是泥,袖口也又湿又脏。霎时间宋珂什么都明白了,眼一热,接过来说了句谢谢。陈觉却低声对他道歉,说:“找了这么久才找到,都是我不好。”
一个多月没见小九不仅没瘦反而胖了,就是眼角积了好多脏东西,毛也脏得打结,两只圆鼓鼓的眼睛盯着主人滴溜转,嘴里喵呜喵呜地浅叫。宋珂低头看着它,喉咙里像堵着一块石头,咽不下去,咳不出来,直往眼睛里反酸,一时之间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也不知道该对陈觉说点什么,只能紧紧抱着小九不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