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229)
这两个电话的时长加在一起都不到20分钟。
和大部分人相比,裴延与家人的情感牵绊极其微弱近乎于零,对家的感觉也可以基本概括为没有感觉。
裴延从前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他享受一个人独处的无拘无束。但爱会让一个人变得敏感甚至脆弱。
除夕这天,裴延独自坐在人潮汹涌的机场,再次开始思念周达非。
他忽然觉得这个春节格外寂寞,家的概念是伴随着你对一个人、动物甚至是没有生命的物品产生爱与依赖而出现的。
裴延独自坐了会儿,发微信让闫尤去问周达非今年在哪里过年。
闫尤不敢违抗裴延,只能旁敲侧击地去找周达非卖惨。
闫尤:「你这几天在哪里呀」
闫尤:「可怜」「可怜」
周达非:「?」
周达非:「你不会又跟去年一样大过年的一个人流落上海街头吧。」
周达非:「我今年可没空管你,我在外地拍戏。」
闫尤:「啊?!.jpg」
闫尤:「过年也拍吗。」
周达非:「就几天假,懒得跑了,春运太挤。」
闫尤:「...哦。」
闫尤完成任务,汇报给裴延。裴延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但多少有些失望。
春节假期很快结束,年后裴延比之前更加忙碌。按照计划,《左流》会在二月中下旬开拍。尽管与裴延从前的作品相比,这算是个小成本电影,但方方面面要准备的事情仍然很多。
即使每天事情都很多,裴延也没忘了抽出时间关注一下周达非那个小作坊一样的青春电影进展到了哪里,以及更重要的:周达非什么时候会回上海。
年后,周达非的“无限趋近于零”新戏已经步入后半程。
他能感觉到,自从跟卢羽在化妆室谈过后,卢羽对他的态度比以往好了几分,谈不上友善,可起码不会故意添堵。
更重要的是,伴随着影片拍摄,卢羽的演技是在不断提高的。扮演男主的演员是个经验丰富但不算多火的小生,开机时,卢羽比他的演技差很多,个别场甚至会接不上戏;但如今,更像是势均力敌。
某种程度上,周达非是比裴延更会教导演员的。裴延教演员的方式是授人以鱼,而周达非是授人以渔,他更在乎激发演员自己对角色的理解和共情。
就这样,三月出头的时候,《无限趋近于零的恋爱》按计划杀青。周达非修改充实了自己的简历,再次开始投各个项目。
周达非回到上海,自己的出租屋。这里已经几个月没住人,开门的瞬间一股子尘气扑面而来,周达非被呛得咳了好几声。
他把行李箱拖进来,却发现地上躺着个顺丰的文件快递。
周达非拿起来拍了拍浮灰,看见快递的寄件人一栏是:上汽·上海文化广场票务中心。
周达非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半分钟后,周达非才缓缓想起,去年冬天的某个下午,他在导戏的间隙接到快递员的电话,对方说他有个快递到了。
周达非压根儿想不起来自己买过什么,也不可能回上海签收快递,就让快递小哥放到传达室。
可是快递小哥说这看起来是个文件,还标注了贵重物品,不方便交给别人。
周达非那会儿每天都要跟卢羽斗智斗勇,烦得一脑门官司。他以为是什么银行祝他元旦快乐之类的垃圾件,压根儿没上心,让快递小哥试试从门缝里塞进去。
快递小哥成功地把快递塞进了进去,而周达非转头就把这事儿忘了个干净。
此时是三月,裴延已经带着整个剧组去了山谷间的小镇。那里仍是隆冬的天气,春意分毫不见。
周达非拿着这个从文广寄出的快递,若有所思地撕开了封口。一张完整的票从里掉了出来,《叶甫盖尼·奥涅金》。
就这样,周达非于数月后才收到这张迟来的票。尽管它是从剧院寄出的,可周达非毫不怀疑:这是裴延送给他的。
这张票上的时间正是裴延被拍到独自去看奥涅金的那个晚上,它的位置是六排,而裴延...周达非记得他被拍到的时候坐在五排。
周达非不会认为以裴延的能力,连个连着的两张票都搞不到,那么这只能说明,裴延是故意的。
周达非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现在心里很复杂,就像他对裴延的看法一样。
纸质票没能得到很好的保存,孤零零在地板上躺了数月。它在上海潮湿阴冷到人神共愤的冬季里变得表层疲软,看起来有些旧了。
周达非想,裴延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拿着手上这张票,周达非觉得,那天晚上如果他可以去,他应该是会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