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16)
周达非从椅子上站起来,“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李秘书脸上笑意不变,“你难道想穿着裴老师的大衣去挤地铁吗?”
“.........”
“另外,”李秘书说,“裴老师说为了方便你跟着他学习,让你搬到他的别墅里去,立即。”
周达非:“.........”
这种话裴延到底是怎么说出口的。
四周还有人,李秘书凑近了点,声音不大,“虽说整个娱乐圈无数人都尊称裴老师一句老师,但他真的认下的学生只有你,所以你还是赶紧搬进去吧。”
“......”
周达非槽多无口,胸闷头痛,觉得比早上裴延闷自己嘴的时候还窒息。
裴延比他想象中的更决绝,连一丝喘息都不给。
“那个,”周达非顿了片刻,“要搬家是吧,可是我那儿还有些东西,今天一天也搬不完啊。”
“这,”李秘书皱了皱眉。
他看了周达非一眼,这个年轻人平静的眼里透着一股不明显的隐忍。
而裴延从未让人住进过自己家里。
李秘书衡量了下风险与收益,打算做次好人,“那我替你来问问裴老师吧,先送你回去。”
裴延是个大忙人,手上同时筹备的项目不止一个。
昨天他来上海参加金翎奖的颁奖典礼也是抽空的,今天又得飞去北京。年后他的新戏就要开拍了,还有些事情需要敲定。
裴延不止一个秘书,其中李秘书排在第一。裴延安排李秘书留下,处理周达非的事。
去机场的路上,裴延接到李秘书的电话,说周达非觉得搬家时间不够。
裴延好笑,觉得周达非真是从不让他失望,一不看着就分分钟想尽办法逃跑。
够野的。
快过年了。裴延看了看自己的行程,年前他基本不会再回上海,过年也是在外面。
“你跟周达非说,最迟年过完搬进去。”裴延说,“还有,过年期间盯紧点儿,不管他是呆在上海还是回家。”
周达非租的房子在七拐八绕的小巷里,路本就崎岖狭窄,还有许多占道小摊贩,车压根儿没法开进去。
李秘书只能让司机把车停在巷口。周达非也没问李秘书怎么知道哪个巷口离自己的出租屋最近的,他解开安全带,“那我就先进去了。李秘书,今天谢谢你。”
“没事,”李秘书笑了笑,“钥匙收好,记得年后搬进去。”
周达非点了下头。
“平时有什么别的问题也可以问我,”李秘书说,“裴老师如果提前回上海,我也会通知你的。”
周达非面带微笑,“好的,谢谢您。”
这会儿菜市场人正多,小摊贩们都吆喝得起劲。
周达非穿着高定走在菜摊间,有一种被扒光了的羞耻感。
他一向不觉得自己是个多么要脸的人,但沉沦仍比想象中的更令人难受。
周达非觉得头有点痛,整个人晕晕的。他回到家,把窗帘都拉上,也不开灯,裹着被子躺到了床上。
他此刻是痛苦的,然而痛苦之余竟又有一丝本能生出的可耻庆幸。
周郎失身,焉知非福。
若非裴延变态,他周达非一介无名之辈怎么能搭上这种大佬?
这可耻却真实的庆幸让周达非更加痛苦。
周达非闭着眼睛,拿被子蒙着头,静静体味这复杂的心绪。
他的额头已经滚烫了,四肢无力。他知道自己生病了,却没起床量体温吃药。
从很久以前开始,周达非就习惯于时刻在心里残忍冷酷地剥离一个自己,旁观自己经历的一切,把自己的酸甜苦辣用作艺术的真材实料——
这使他的快乐再也不可能纯粹,而他的痛苦却需要被反复咀嚼。
周达非浑身发烫燥得想炸,却偏偏生不出一滴汗。
他终于闷得受不了了,呼的一把掀开被子,在阴暗逼仄的房间里定定地望着斑驳的天花板,绝望得像不知自己所犯何罪的死囚。
周达非觉得不公,想向天呐喊,恨不能抓着裴延去地府讲理。
裴延算是个什么东西,用膏粱竖子形容都给他面子了。
此人年少成名却毫无艺术情操和高尚追求可言,烂片一部接着一部,满脑无它唯有暴富。
而他周达非是一个能够为了艺术全方位各种意义牺牲自己的人,是一个比裴延真诚一万倍的文艺工作者。
却不得不向裴延卑躬屈膝。
周达非身体里有一半的灵魂说爱谁谁去TMD,只要能做我喜欢的事方法重要吗?
但他仍有一半的灵魂高悬于上,不肯坠落,是从骨子里带来的骄傲。
手机响了。周达非浑身都沉,过了好几秒才爬起来接通。
“喂,”裴延的声音有点不耐,“飞机晚点了。我等得有点烦,突然想起来,昨天让你写的通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