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未迟从一堆百分之九十都看不懂的文件里，费劲地翻找出了一个术后预期恢复程度的建模。

是对时珣手术之后手部骨骼固定和恢复的理想预期。

江未迟把众多CT片子和模型不断比对，期间也无数次地摸索时珣的右手寻找对应的骨骼和韧带。他基本上记住了时珣右手每一块骨头的位置和应该在的位置。

他总是会担心的。

因为他明白，时珣对他自己的关切远远不够。

而他能够体会这种缺失。

一切的逻辑都非常简单，就像是他自己孤独又无望地单恋时珣的那几年。当你的眼前有着那样光芒四射，那样耀眼，那样愿意穷极一生、付出代价都不会后悔追求的人活着梦想的时候，你当然愿意九死，当然会把自己在不经意间忽略掉。

他理解，他爱，他也尊重。

只是时珣可以不在意，江未迟知道自己不可以。

最近的训练量太大，时珣的手始终处于一个超负荷训练的状态。而且因为没有像是平时夏季赛或者春季赛这种常规赛的赛程，他使用骨骼固定和矫正支架的时间也急剧缩短。

江未迟能够感受到时珣右手有几块手骨又出现了微小的偏移。手是人体非常重要的器官，它精致敏感又脆弱，里面有太多的神经。即使是一毫米的偏移，也有可能引起严重的疼痛和神经压迫。

只是这是一个绝对的困境。

也是一个有答案的困境。

江未迟不会忍心让时珣停止。他们一年一年，一步一步，踏着失败走到了现在，怎么可能在这样的赛事面前放弃。

只是他总觉得时珣是在燃烧自己。自从他知道了时珣的两年期限之后，这种感觉就越发明显。状态好的话，还可以坚持两年。两年之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在等着时珣呢。

何况现在的状态，根本算不上好。

江未迟舍不得时珣不去追求他的梦想，哪怕只能再向前走一步，他都要陪着时珣走下去。

只是他会感觉自己背负着很多的愧疚，如果此后时珣有了无法逆转的身体损伤，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重来也无法弥补的。

他愿意承受这份罪。江未迟每天都在想，他愿意承担。

Xuan是一个很敏锐的人，江未迟收到他的消息的时候一点都不意外。

“你是不是又在乱想？？？”

江未迟叹了口气，抓起烟盒，回了条消息，“出去说。”

两个人从训练室出去，爬上了训练基地三层楼的平台房顶。

江未迟拿出那盒奶油爆珠，敲了敲烟盒，一只纤细的烟露出了烟头，“尝尝？”

宣祁也不推辞，接过来闻了闻，“甜的，我喜欢。”

他由着江未迟给他点了烟，吸了一口，“你最近抽烟有点凶。”

打火机的盖子扣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音，“紧张。”

“肯定不是因为比赛。”

Xuan无所谓地捏碎一颗爆珠，尝试着把奶油味道的烟雾吐成一个甜甜圈……然而并没有成功，他也不在意，伸手把烟雾扇走。

他在等这个比他自己还麻烦，总是想太多又没办法迈步的朋友说话。

江未迟用力吸了一口烟，然后吐出去，袅袅婷婷的烟在他面前形成了一片模糊的图案。

“我怕他的手又不好了。可是，我不可能劝他。你说，我怎么才能觉得这不是我的错。”

“我的手也疼。”Xuan突然说了一句完全接不上的。

江未迟拉过宣祁的手，宣祁也不挣，直接弯了一下手腕，给他看手腕上的针眼疤痕。

“前几天打了一次封闭，有的时候还是会感觉疼，大概是幻觉吧。”

江未迟的手指抚摸上去，能感觉到周围还有几个以前的针眼，皮肤还没有完全恢复成其他地方的样子。

“之前周执和我说，他更怕我没有办法实现梦想，一生很长，职业生涯很短，他不愿意让我错过。”Xuan反手握紧了江未迟的手。

“可是啊，他支持了我，不代表他不难受。”

江未迟没说话。

“你不知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其实时珣也不知道，到底会到什么样的地步。”

宣祁忽然笑了笑，“但是你不能怪自己。”

“周执之前看着我打封闭，眼泪直接就下来了。”Xuan把烟碾灭在旁边的栏杆上，“我那个时候就想，我真tm不是个东西。我那个时候有多心疼他，他只会更多心疼我。”

“你不能怨自己，不然二十只会自责。”

江未迟只能紧紧回握宣祁，绷着脸，“你也是个傻的。”

“没你傻，”Xuan空着的一只手锤了下江未迟的肩，“再心疼也支持他，这不是什么错。感情这种东西，痛并快乐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