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疗+番外(26)
“我是来提亲的。”
镇上的老房子大同小异,山脚下,坐落着较为低矮的一间。雨快停了,屋檐下的一窝麻雀脆嫩地叫着。
厕所里,何清抱腿蜷在马桶上,眼神空洞。明明已经睡了一整天,却没有半分清醒。
敲门声打破了这份混沌,“清清啊,是不是哪里难受啊,要不要找王伯来看看?”
王伯是他们的邻居,也是镇上的退休医生。何清摇摇头,低低地应声:“我没事。”
外头一声无奈的叹息,“那就洗个热水澡,赶紧出来吃晚饭。啊,清清。”
何清点点头,低头扣着自己的手指,声色更淡:“嗯。知道了,爷爷。”
听着担心的蹒跚的脚步慢慢消失,何清鼻子一酸,把头深深埋进了手臂。
何清是昨天深夜到家的。一路上只有暗黄路灯下的小飞虫,行尸走肉拖着行李,却远远看见屋子里亮着灯。何清第一反应是贼。可他那时顾不上害怕,竟抱着破釜沉舟的念头,直接开了门。
于是和闻声探门的爷爷面面相觑。
何清瞠目结舌,想说话,却几次都开不了口。逐渐模糊的视线里,爷爷在声声唤他。万般情绪溃堤,何清哭着嘶哑了声“爷爷”,扑进了爷爷瘦弱的怀里。爷爷以为他只是喜极而泣,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嘴里说着“哎哟哎哟,没事了”,手上粗粝而沉重地捋着小孙子的后背。
原来,前一阵爷爷身体好转,医生同意出院。回家以后,爷爷想着稳定下来再联系小孙子,叫何清回来。谁想,打过去的时候,手机却一直处在关机状态。爷爷越发着急,本都打算明早进城了,何清却直接出现在了家门口。
回到家,身和心全部落地。详细确认完爷爷的身体状况,何清松心几分,却又抱着爷爷哭到脱力。爷爷懵了,一个劲儿问怎么了。何清摇摇头,说自己好疼。爷爷关心道哪里,何清却讲不出。后来他去了房间,闷在被子里,一直睡到第二天傍晚。
浴室里,雾气缭绕,何清把自己淋在热水下。
他想把自己彻底洗干净,洗掉身上暧昧的痕迹,洗掉缠绵悱恻的回忆,洗掉最肮脏的第三者的身份。恨不得退掉一层皮,重回还没离开小镇的那个自己。山脚的一切就是他的人生,没见过好的,就没那么想了。
可是,他一闭上眼,搓揉的就变成吴琛的手掌,爱抚到他身体的每一寸。裹挟着他的温水是吴琛的怀抱,不断落下的水珠温柔地细吻他的脸颊。他越想洗掉,他的身和心就越需要且渴望吴琛。
何清眼眶刺痛,喉咙发紧。他像一个溺水之人,在水里哭了起来。他从小就被夸从聪明,却被吴琛轻易变成一个只会昏沉和流眼泪的笨蛋。哭完了,他就是一个空空荡荡的玻璃瓶,轻浅易碎。
关了水,何清告诉自己,他只是心甘情愿做了场梦。梦里一切都是美的,残忍的只是梦醒。
见小孙子从厕所出来,爷爷看了过来。
何清去盛了两碗热饭,在桌边坐下,一碗满的给爷爷。垂着头,哑着嗓子:“爷爷,洗完了,我们吃饭吧。”
爷爷不动,他也不吃。最后爷爷叹了口气,喝了口汤,何清才也木讷地拿起筷子。
“清清,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何清嚼着白饭,盯着桌面上的裂缝,“我找了份工作,做足疗的,又辞掉了。”
爷爷看着他水肿成桃子的双眼,沉声道:“那为什么辞职?”
何清不说话。
“为什么关机呢?”
何清缓缓放下碗,眼睛似乎又红了些。
爷爷心里不是滋味,抬手摸着小孙子半干的湿发,“好,爷爷不问。我们清清把饭吃饱。”
何清把双手搁到桌子下面,把泪水全部忍了回去,才涩涩地开口:“爷爷,对不起。”
他这个小孙子,从小没爹没娘,生得瘦弱白净,镇上人都说他不是干活的料。爷爷每次都背着手,笑着哼一声,我们清清比你们都脑子灵活,是要读书的。可现在,他从小捧在手心的小孩,离了学校去干活,还受了委屈。他这个做爷爷的,比谁都可惜,也比谁都心疼。
“傻孩子。”何清回家,他早起去买了条清江鱼红焖。老爷子夹了大块鱼肉到何清碗里,紧握住孙子的手,“哭什么,活着就是最好的事。咱俩就是再上街卖布,也饿不死。”
何清吸着鼻子,重重点头,说“嗯”。锅里还有很多,何清却夹了一半自己碗中的鱼肉给爷爷。
两人吃着饭,气氛缓和一些,简单地闲聊起来。明月当空,融暖的灯光下,仿佛重回往日只有爷孙俩的朴实却快乐的日子。何清脸上也逐渐露出淡淡笑意,他想,从现在开始,他只是何清,在小山脚下土生土长的何清,从没在瑰丽海港遇到过吴琛的何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