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鸟售罄(79)
那样他就可以不是等着被拯救的小朋友了,他会做救人的那个人。
“但我很喜欢她。”夏之竹说。
喜欢到在幼儿园做的第一个手工送给她,长大后赚的每一笔钱都悄悄留给她,洋子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惊骇到从阶上摔下下不了床,阮塘就站在被人守着不让他进的房门前,悄悄地在心里说一句“妈妈再见”。
身边人缓缓捏着他指腹玩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夏之竹抱膝看着窗外的山间夜灯,平和地回答了席先生没有问出口的问题:“我在去参加选秀之前并不认识卫洺熙,但他是认识我的。”
夏目家的人没有让他见过自己的“亲人”,阮塘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论理应是姨夫,但他并不知对方究竟姓甚名谁,下落何方,更不知茫然无措地回到“故乡”后,等着自己的究竟会是什么。
从一开始的主动接近、示好,到后来不动声色地挖坑、陷害。
原本以为的家人再也做不了家人,原本以为的朋友也根本不是朋友。
夏之竹不是笨蛋,洋子和发小都教过他要保护自己,但就在他试图自保时,卫洺熙却在监控看不到的死角,拿着室友藏起来的照片轻声笑着问他:阮塘,你一个贱人生的小孩,有什么资格喜欢别人?
眼前的世界忽然间再度变得模糊不清,那些台前幕后的假面笑脸纠缠在一起混杂成了耳麦里刺耳的噪音。
夏之竹不受控制地捂着耳朵佝偻了脊背,但在下一秒,他就被人搂过腿弯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然后呢?”胸腔贴着脊背,席招轻声问他。
那些避之不及的痛苦回忆一窝蜂地宣泄而出,夏之竹以前以为永远不提便是自救,但今晚却有人拉着他的手告诉他:说出来吧,说出来就好了。
“我们有一个约定。”他的声线犹在发颤。
从阮觅的姐姐知道发生在妹妹身上的事开始自残,到阮觅去世后、她把丈夫送进牢里再当着全家人的面跳楼,卫洺熙被折磨了整整五年光阴。那么从五年前的秋天开始,到今年九月,作为赔偿,夏之竹会在这期间接受卫洺熙在他底线之内的一切要求。
夏之竹扯了下嘴角:“这么听起来,我是不是还挺划算的?”
环抱着他的那双手臂紧得像是要把人箍死,夏之竹听见男人冷透的音色在头顶响起:“你的底线未免太低。”
夏之竹从自我厌倦的漩涡中醒过神来,脸色苍白地将自己缩得更小,亡羊补牢时都不敢抬起头来:“我们没有签过有法律效应的协议。”
一笔一笔算下来,或许还可以当庭判卫洺熙一个敲诈勒索。
“但你不会告他。”席招用的是陈述语句。
长久的沉默后,夏之竹无力地小声开口:“对不起。”
他知道这样的行为听来会让人怒其不争,夏之竹甚至连季柏岑都不敢告诉。
“不用道歉,那是你的事。”冷到几乎要把冰淇淋重新冻成冰碴的语气。
夏之竹被冻得够呛,但又觉得席先生说得很有道理,一时之间讪讪不知如何自处。
锁着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就在夏之竹觉得席先生气得想要勒死自己时,男人的唇忽然落在了他的额角。
微凉的唇瓣,安静而小心的细吻。
他近来总是容易哭。
在察觉到自己又一次掉了眼泪的一刻,夏之竹忽然好像知道了席先生生气的原因。
“对不起。”
席招没有回答他。
“我不喜欢自己,”夏之竹在被勒死的边缘自顾自地开口,“但你好像真的喜欢我。”
席招没什么表情地用一种要把人丢掉的气势死死地揽着夏之竹不松手,听着怀中的笨蛋一板一眼地讲着自己的逻辑:“我很喜欢你,所以,我会开始试着喜欢自己。”
“……”
要拉着人一起摘枇杷跳楼的气力忽然消失得干干净净。
楼下的观景水池澄清透明,在夜灯的映照下闪烁着斑斓的波光。
水池很浅,应当没有养鱼,又或是那条鱼已经被他攥在了掌中。
席招浓密的睫毛向下低垂,他低下头将下巴搭在夏之竹肩上,轻声开口:“我的社交恐惧症,大概源自我的成长经历。”
袖口忽然被人抓得紧了些,席招当做没发现,平淡续道:“席岳比你小半岁,他刚出生没多久,我母亲就知道他的存在了。”
原本以为尚算良人的联姻丈夫心里住着一个远不如自己的女人,轻而易举便撕破了她谨慎维持多年的完美假象,付郁应该很难接受吧。
“也许她觉得我是她唯一的希望。”
席招的评价轻描淡写,但未曾言说的将儿子逼得心里生了病的那部分却光是想象便足够令人心里发苦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