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鸟售罄(52)
当然,有的时候也会出现个别异端,比如某个有辱清白门楣的商人席招。
江城世家圈子里的这些事都是公开的八卦,哪怕夏之竹从前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会真的与席招再次有所交集,他也主动被动地听来了许多有关席先生的传闻。
听说他是江亭附中二十年来分数最高的状元,听说他违逆父母要求念文科的命令保送上了T大数学系,并且在大人们断绝关系的威胁下仍然头也不回地去了世界上铜臭味最足的地方。
回国后席招轻而易举坐上了星言总裁的位置,且令人意外地似乎坐得十分安稳。而另一面,他似乎终于与本家达成和解,那些从前在他父母面前习惯了阴阳怪气的人忽然间便换上一张笑面,一窝蜂地甜蜜地凑了上去。
这倒也可以理解,毕竟“抽大烟的”通常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经济来源,要背靠摇钱树养着。
可惜非常遗憾的是,席招虽然位列总裁,但自十八岁离家至今仍然是租房一族,能为家人们提供的最大帮扶就是为他们的家族信托公司介绍几位信得过的理财专家,再不痛不痒地予以一些精神上的额外鼓励。
他就像一座冰峰,高不可攀,连最尖利的铁锹也无法撼动其分毫碎屑,从一开始就杜绝了被苍蝇们追着吸血的任何可能性。
而席招与他父母的关系则还要更复杂一些,如今虽然每月都会回去探望一次长辈,但当心理医生赵初和试着建议他,不妨让父母也一同来接受治疗时,一直以来都很配合的席招只是回答了一句淡淡的“不必”。
夏之竹对席招的了解止于回国前的部分,但只是这么一小部分,他已经离席先生太远太远。
光论出身,席家虽然早已不复往昔辉煌,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还是要比世上大多数人强上许多。
而夏之竹就不一样了,他当年没在选秀节目中出道,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他是个人练习生,身后没有公司运营操作。
他没有钱。
拍摄《中暑》时他还很年轻,片酬不多不少,本来想留做大学学费,后来却被卫洺熙掠去大半。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而当年的阮塘想了想,最终还是在只给自己留了一小部分回国的费用后,将剩余全额留给了夏目洋子。
他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寡母与孤儿,从小到大,在国内抑或国外,身边总是少不了闲言碎语。洋子为了养大他付出了很多,而阮塘能还给她的却也只有这么一小部分身外之物。
车窗外的天空很蓝,透过宽阔道路两侧的高楼缝隙抬头仰望云端时,夏之竹忽然又想起了那个女人脆弱、温婉又坚韧的模样。
超忆症总会在这种时刻悄悄造访。
倒映在窗影上的年轻男孩不知何时突然陷入了出神的状态,夏之竹想起十五岁的自己刚刚和洋子回到她的家乡,此前他从来没有真正身处在另一门外语的语境之中,虽然在监护人的耳濡目染下懂得一些基础的交流,但无论是听、说还是读写,他都表现得像是刚刚入学一年级学拼音的小朋友。
相对而言,洋子的中文其实说得更好,她的口音甚至沾着江城的味道,在国内生活的时候,若是不知晓姓名,一般人都瞧不出来她其实并不是本地人。
对于阮塘来说的位于大阪的新家是洋子的故里,男孩的新卧室窗户外打开就是一棵离得很近的树,夏天刚刚到来的时候,树是很嫩的绿色,他那时念高中,有时候写着作业就会抬头看向窗外。
夹着蝉鸣的风掠过少年工整的笔迹,他曾经以为自己会坐在那个角落度过一生。
“云很好看?”有人问他。
“嗯,”夏之竹轻轻点头,“云团运动的时候,就像烤箱里的面包嘟开……”
他眨了眨眼,尾音渐轻,前方是红灯,阿斯顿·马丁暂时停泊于车流当中,夏之竹回过头,目光从司机先生单手扶着方向盘的修长指尖缓缓上移,最终还是在心跳擂鼓中对上了席招平静安和的注视。
要主动。
要主动。
心中的没嘴竹子再次握了握拳头为自己鼓气,但他的底气太松、太散,比沙子还难握,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便不见踪迹。
心灰懊丧之际,还是由另一个人先打破了这片沉默。
“要听音乐吗?”席招主动建议,“席岳下了些歌,可以在路上听听。”
如果有Lily小姐此刻在场的话,一定能第一时间分辨出这是一句谎话——席先生的车从来只有他一个人开过,这人作为一家娱乐公司的总裁连司机都没有,副驾更是常年只有自己的手机与文件才有机会使用,更不论说他的弟弟。
现在倒是真的多了一个人,而他未雨绸缪,从很久以前就为这个人提前请教秘书小姐,自己亲自下载了一些车载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