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芒的声音沙哑像枯败的老树皮在摩擦，但再干涸也没有自己的心破败。他哭了那么久，床上的人都没有反应，明明是最怕自己生气，最怕自己哭，最怕自己不理他的人。

是不是再报复自己？苏芒想笑，却差点又哭出来。

光听声音就知道苏芒的情况不太好，王成益心里也很难受，好多话在嘴里转来转去都说不出口，最后只好故作轻松地说：“是啊，这小子睡得可沉了！咱们别管他了，你一天没吃饭了吧，过来吃口东西。”

苏芒现在哪有心情吃饭啊。他安静地坐着不动，看着自己一直握在手里舍不得放开的手，那只手干燥粗糙并且瘦得只剩一层皮。再不是原来软乎乎，香喷喷，强韧又有力，总是第一时间抓住他的手了。

眼看着苏芒冥顽不灵，王成益担心地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说与他听：“苏芒，鹏斌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现在你还要让他担心吗？”

这话才是无理取闹！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消失了，躺在这里一年没有反应，苏芒迟钝也知道有很多人在瞒着他。再说王鹏斌，说什么担心他，现在他来了，怎么也不回应他一声。

苏芒委屈得差点掉下泪来，可是眼泪已经哭干了，一滴也没有了……

知道自己不问，不会有人告诉他。苏芒强打着精神，站都站不稳了，还是努力站起来。他边转身向茶几走过来边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他，王鹏斌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躺在这里……”

一言难尽，王成益也是一肚子话说不出来，他躲开苏芒的视线，尽量不带情绪地回答他：“是车祸，司机逃逸了……”

王成益的良苦用心，并没有安慰到苏芒。苏芒听到他的话，愣在原地，车祸？又是车祸！逃逸？又是逃逸！苏芒快疯了，为什么他要连续面对两次这种愤怒又无力的情况，为什么！为什么他最亲近的人都要受这份罪！他们都是好人啊！

苏芒抱着自己的头痛苦地哀嚎，差点当场崩溃。

王成益显然没想到会这样，赶紧扶住苏芒，慌乱之下他把肚子里的话都脱口而出道：“你别这样，你别这样！鹏斌的状况非常不好，他做了三次手术已经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法。换做别人早就放弃治疗了，在这么严重的情况下硬是拖着，就是想让你们再见一面啊！”

什么就不好了，什么就放弃了，他想要的从来不是只有一面啊！苏芒哭都哭不动了……

王成益将苏芒扶到沙发上坐下，后者像个破碎的娃娃，身体没有力气，眼睛里也盛满了悲痛。

王成益想着，既然说出来了，不如就说开了。于是他便开口告诉苏芒：“王家肯定要把鹏斌接回去的，应该说家里人一直都想把他接回去。他现在还留在这里，一方面是因为我在这里，另一方面就是等着让你们再见一面……鹏斌他交通事故加上术后缺氧缺血性脑病，我接手他的时候已经是植物人的状态了。本来想在6个月内赌一把恢复的可能，没想要他身体一点反应都没有……等到现在，不管是老爷子还是我叔，都等不了了，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为了更好的康复治疗了才勉强留到现在，一年过去了，没有人对这里再抱有希望了，这两天鹏斌就会被接回去了。”

苏芒看似麻木地听着，没有表情和反应。直到听到王鹏斌要离开这里被接回帝都，他突然像被抛弃的孩子一样红着眼睛摇头，喃喃自语：“不，我不能跟他分开！我不想跟他分开……我可以照顾他的，不管他在哪儿，我都会跟着他的……要一直在一起，我们是这样约定的…… ”

说到最后，苏芒悲从中来，想到两个人的约定，只能自己遵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两个孩子都是无辜的，大人造孽啊！王成益深知两人之间不提横在家族中无法跨越的鸿沟，以老爷子的性格既然把王鹏斌接回家就不可能再见苏芒，他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大的哑巴亏。只说王鹏斌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睁眼的那一天，都不好说。6个月前他还能骗自己是深度沉睡期，现在他不敢再自欺欺人。最后的时光，就让他安静地度过吧。

他无法告诉他，到了帝都谁都不会再让他们相见。

太残忍了！

可忍受残忍的并不只有苏芒一个。

想到叔叔婶婶明天就到了，王成益看着痛苦的苏芒，私心想再给他一点可以怀念的时间。

“苏芒，你不要这样。如果鹏斌现在醒过来，看着你，他一定也不想耽误你。他……回家之后，你该上学上学，不用为他担心，过好你自己的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