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恩(41)

作者:十一月十四

季安听见 “辛弛” 两个字就是一抖,垂着头,蚊子声音都比他大:“嗯。”

“然后再伺候他洗脚吃饭,更衣睡觉?”

这回季安不肯说了,抿着嘴唇垂着脑袋,只有脚趾头不安地动了动。

宴淮的目光终于从他脚底板移开,抬头看可怜兮兮的人,用主子教训下人的命令口吻说:“把以前那些臭毛病都给我改改,你是跟着我还是跟着他?我的规矩重要还是他的规矩重要?”

这其实是个不用回答的问题,宴淮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总不会真是因为季安跟他见外,将脚心走出来两个血泡。

他去门口将季安一瘸一拐给他打来的泡脚水拖过来,听见季安可怜兮兮地道歉:“少爷,我做的不好,你别生气。”

宴淮将他的脚放到桶里,板着脸问:“既然做错了,那改不改?”

季安脚上的血泡被水一泡,顿时疼得他 “嘶” 了一声,脚趾蜷缩着想退开,听见宴淮的话,又不敢动了,弱弱地说:“改。”

宴淮知道他疼,十指连心,脚心的伤比手心的伤还疼,就用手捧着水给他洗,一边洗一边问:“那明天跟不跟我坐马车?”

季安被训得老老实实,眼睁睁看着少爷给他洗脚,想躲又不敢躲,整个人都绷紧了,一张小脸垮着,再也不敢犯倔,乖乖地应:“坐。”

宴淮清理完伤,起身找擦脚布给季安擦了脚,才起身坐到季安身侧,口气终于缓和下来:“早听我的话,用遭这个罪么?现在还得少爷伺候你,羞不羞?”

季安无措地拽着自己的衣角,脑袋卡壳,嘴巴也卡壳,眼睁睁看着宴淮从包袱里拿出两样药膏来,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宴淮冲他伸手,说:“脚过来,给你擦药。”

季安还傻着,愣愣的,又笨又呆,可偏偏宴淮只觉得可爱。

季安生的白,脚丫尤其白,虽然常年做下人,但并不长做苦力活,所以也只在脚后跟的位置留下来一些薄茧,被热水一蒸,皮肤露出些可爱的粉色了,但掌心两个血泡就显得越发显眼。

看这惨烈程度,下午赶路的时候估计就已经磨出来泡了,还走了一路,也亏得他能忍。

宴淮拧开一个小罐罐,将药膏抠出来一点,往季安脚上抹,清清凉凉的感觉,顿时缓解不少脚心上那种烧灼的痛。

季安被这清凉的触感唤回了神,小腿往回撤,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自己来。”

宴淮不惯着他,伸手给他捉回来,细细看那伤,又一边轻轻给他吹气一边涂了一层药膏,处理好,才将人放开,说:“自己来什么?伤还没好,就又忘了疼是不是?”

季安手想动又不敢动,脚想藏又不敢藏,像只被绑了翅膀的小雀儿,可怜兮兮的。

宴淮把木桶推一边去,自己去洗了手,回来看季安还那样乖乖坐着,晾着脚丫上刚涂上去的药。

他憋了一路了,终于去拿了糖糕和蜜饯罐子出来,塞一块果脯肉到季安嘴里,叹一口气,然后抬手轻轻揉了揉季安的脑袋。

小孩儿垂着脑袋,衣袖上有些明显深色的痕迹。

季安太倔,不训一顿,之后就还要跟他战战兢兢乱守规矩,可又太胆小,今日训了一顿,后面又要不知所措好几天,兴许还要担惊受怕,觉得自己会不要他。

打了一巴掌,得给好几个甜枣才行。

宴淮伸出胳膊,将人抱进了怀里,软下来口气,问:“刚刚训了你,委屈吗?”

脚底刚刚涂的药还清清凉凉地舒缓着那种难受的感觉,季安声音有些闷:“我做的不好,应该挨骂,不委屈。”

哪里不委屈了,声儿都带了哭腔。

宴淮顺他的背,一下一下,像抚摸一只受了惊的猫崽:“我知道以前辛弛对你不好,但是我和他不一样。”

他感觉怀里的人在哆嗦,一抽一抽地,应该是在哭,他胸口的衣服都染上了一层潮气,可怀里的人却又没有动静,他等了一会儿,才又商量道:“安安,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吧,好不好?”

第29章

季安把头埋在宴淮的肩窝,偷偷地哭。

跟在宴淮身边之后,他好像总是在哭,明明在儿时面对每日酗酒打人的爹爹时他就已经学会了 “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这个道理。

他知道这样不对,他怎么能让少爷抱,又怎么能让少爷哄,可宴淮抱着他,好像为他单独辟出来了一方小天地。在这里,他不用怕因为不守规矩被责罚,也不用担心惹了主子生气被抛弃。宴淮只是宴淮,季安也只是季安,他们不是少爷和小厮,不是主子和下人,他可以躲在宴淮的怀里,可以哭,可以委屈,可以有小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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