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恩(2)

作者:十一月十四

于是季安便改了名字,不叫季平安了。

季安,季安,念得快了,两个字连音起来,仿佛骂他一声 “贱”。

可辛弛似乎只顾及到了祖母的名讳,未曾想到过连音这一出,就这么把他的名字给定了下来。

季安就平静地接受了。

他想,这名字才配得上他,贱命一条,要不是少爷,他就死了。

辛弛收了季安的这一年整十岁,他家是做官家生意的,在京里有做大官的亲戚做靠山,所以辛家在乡里的地位高的不得了,是连知府都要敬几分的。

他是家里长孙,被寄予厚望,第一回 跟着父亲外出做生意,回来的时候就在这过路的穷乡僻壤捡了季安。

季安家里一穷二白,一件像样的东西都没有了,他葬了他爹,家也没有回,便跟着辛弛走了。

辛老爷和辛弛是坐马车的,厚厚的棉帘子围着,里头烧着碳炉,暖和得厉害。

辛弛见季安冻得狠了,小脸都是青的,恭顺地叫了一声 “爹”,看辛老爷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对季安说:“上来暖和一会儿。”

马车里豪华,垫子都是绸缎面的,绣着华美繁复的刺绣。

季安在雪水泥地里挣扎了一圈,身上脏污不堪,他垂头看着自己破鞋上的泥土和指甲缝里洗不掉的泥垢,瑟缩着跪坐在了马车角落里的地上,说:“谢谢老爷,谢谢少爷。”

辛老爷在看账簿,对车上上来的这个娃娃眼神都没分一个,只有辛弛 “嗯” 了一声,似乎是满意他的识趣。

季安这才略略放松下来一点,很小幅度的搓动自己的手指,来缓解身上驱不走的寒气。

这马车里太暖和了,自从他娘死了,季安在冬天里就没有待过这么暖和的地方。

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转了运了,被马车里的暖气熏得鼻头通红,死死咬着牙,才没有哭出来。

过了好大一阵子,季安冻得麻木的四肢才终于缓过劲来,他也才有胆子悄悄抬眼看了一眼买了他的少爷。

辛弛在闭目养神,眉峰上挑,脸部线条很冷硬,是个不好相与的面相,看一眼季安都觉得心里发慌。

辛弛大约是察觉了季安的眼神,眼睛睁开,视线落在了季安身上。

漫不经心的一眼,看得季安心头一凛。

他觉得那目光和村子里那些人是一样的,瞧不起他,不待见他。

可接着辛弛却冲他笑了,两边嘴角轻轻向上弯了很轻的一点,然后就又合上眼睛,继续休息了。

季安从这一刻,活了过来。

第2章

作者有话说:我的傻安安呀。

辛家的仆人不在少数,大宅院分了三进门,季安第一回 见着这么大的宅子,惊得傻住了,嘴巴微微分开,呆头呆脑的。

管家上来按他后脑勺给了一下子:“看什么呢!去后院帮手!”

他早早没了娘,他爹又成了个酒鬼,季安没人教,在家那会儿都是乱来的,其实不太会干什么活。

这就显得他笨手笨脚,而他个头又小,力气也不大够,总归是管家看不上眼的那个。

所以自然是挨过骂,也挨过打的。

可季安总想着辛弛对他说的那句话,“你跟我回去做我的书童吧”。

他想着那日在马车上见了的那一个笑,干的是苦活累活,却还会在每日辛苦干完一天的活躺在床上之后忍不住悄悄开心——娘亲走了之后,就没人那样冲他笑过了。

所以季安干活总是积极又勤快,干不完,别的人吃饭去了他也接着干,别人睡觉去了他也接着干。

他怕干得不好了,少爷就不要他了。

可辛弛早把季安给忘脑袋后面去了。

他跟着他爹回来,先去给祖母报了平安,陪着说了一下午的话,又去总结这次的所见所学,晚些时候他爹要考他的。

一晃开了春。

管家算着要给家里下人置办些新的衣裳,辛家是不苛待下人的,除了月例,每年开春和入冬都发新衣裳。

季安来的时候那一年的新衣裳发完了,到开春这会儿,他得了他娘走了之后第一套新衣裳。

其实他娘活着的时候他也没多少新衣服,都是别家穿破了的接济给他家,他娘浆洗了,缝缝补补给他穿。

一身粗布衣裳,欢喜得季安一晚上没睡着。

第二天扫院子的时候就犯困,春来天暖,季安坐在门口打瞌睡,被管家看见了,上去就给一脚踹起来了:“小兔崽子,学会偷懒了!”

季安老实,不会学别人那样连跑带躲,只垂着脑袋挨了打,小可怜儿似的,弱弱地说:“我错了,我不敢了。”

管家竟真的没继续教训他,季安偷偷抬头去看,瞟见辛弛远远走了过来,管家欢欢喜喜迎:“少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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