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心眼(10)
“...它卡在,管道里,出不来了。”
“...然后,绳子断了,我掉下去。”
藏在桌下的手指拧绞成一团,伊晓一边认真地回忆一边使劲儿攥来攥去,这是他专心思考时的不自觉行为,不然就会因为心急而越发慌张,最后就会话不成句,甚至更糟,比如眼泪打转儿地呜咽起来。
“...大叔说,傻人,有傻福。”
“...可是我,变傻了,也找不到你了。”
伊晓很久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他紧张得发起抖,也是激动的,他急喘着问:“...我,磕巴吗?”
霈泽闭了闭眼,脑袋里一瞬间出现了无数种伊晓去救猫的画面,是多细的绳子绑在腰上?还是太旧了,老化了,撑不住他的体重了?
每个星期的房是白开的,有钱买猫粮狗粮了,有钱打针绝育了,不知道没钱买装备就开口要吗?
而且,救什么猫啊!爱心泛滥的话为什么要突然断绝包养关系?不顾他不同意也就罢了,连这些他喜欢的毛孩子们也不管了吗?
未解之谜。
霈泽越想越气闷,两年的心也白散了,气不打一处来,再看对面这人一眼,挺好,有气也没法撒,还得哄着。
他拿起筷子:“磕巴,还傻,快吃。”
伊晓眼睛放光,简直是肉眼可见地快乐起来了,他捧起大碗,暖呼呼的热度熨进手心,要他迫不及待地凑近去嘬一口香浓的汤汁。
他道:“...你也,磕巴!”
第7章
夜晚星闪闪。
裹着凉意的小风从窗户吹来,床头的香薰灯也融出徐徐清淡的花香味。
浴室里有水声,霈泽拄着一支拐杖单腿站在洗手池前,而伊晓埋着脑袋,正被伺候着洗头发。
“你的腿,这样,不疼吗?”
“嗯,你不乱动我就不疼。”
霈泽揉他满脑袋泡沫,见他没声儿了,问:“眼睛闭着没?”
晓晓“唔”道:“...闭着了。”
霈泽一笑,回想餐桌上他夹不好面片,把筷子当勺用,扒拉扒拉吃得嘴边儿全都是汤汁,腮帮子也塞得鼓鼓,这时候问他个问题,他就不会嚼了,嘟着油了麻花的嘴巴定格成一个专心思考问题的小呆子。
饭后还主动要收拾碗筷,当即进入保姆角色,被霈泽一句“是谁答应手不沾水的?”给问在原地。
晓晓无辜道:“...是我。”
又低下头看看手里的碗,汤底都喝光了:“...可是,它们,怎么办?”
霈泽绕过餐桌,牵着他回屋,他道:“你这个保姆只用负责让我开心就行了,洗碗什么的,用不着你操心。”
只用负责让我开心就行了---便听进了伊晓的耳朵,他放在心里来回揣摩,还没揣摩出办法来,就被叫进浴室里洗头发。
小心地掀开一条眼睛缝儿,晓晓往地上看去,三只相同款式的棉拖鞋挨在一起,最左边那只微微悬空的脚穿着灰袜子,被水滴溅湿了,晕开斑驳的深色点子。
一点,两点,三点。
伊晓又闭上眼,他后知后觉,先悄悄组织几遍语言,再默默用唇语练习两回,最后才以最大的努力让自己不要磕巴,小声地开口问到:“给我洗头发,你会开心吗?”
水龙头关掉,霈泽把长毛巾搭到他脑袋上,边笑边揉得他东倒西歪:“你听话我就开心,问什么你就乖乖回答,不许耍坏心眼,不许藏着掖着。”
“...我会,听话的。”伊晓勉强站稳,从毛巾下面露出水汪汪的一双眼,“我也,没有坏心眼。”
没有?
一见面就要逃跑的是谁?
一直在哭,问原因也不说,到现在也没有个确切答案。
还毫无防备地换衣服,脱得屁股蛋都露出来了,不是存心惹人是什么?
伊晓毫无自知,又强调一遍:“真的,没有。”
然后就被欲求不满的凌霈泽赶出浴室。
头发还在滴水,伊晓边擦边走到床头去深嗅香薰,很好闻,说不出是什么花香,淡淡宜人,可能有助眠的功效,让他感觉浑身慵懒,但更加可能是因为吃撑了肚皮,并且还十分久违地享受到了高潮。
想睡觉。
平时这个点儿已经都躺进被窝里抱着鲨鱼呼噜一小觉了,困顿乏力催得眼皮打架。
伊晓抓着毛巾一顿胡乱猛搓,把自己搓得像炸毛狮王,随后瞄准了圆桌上那一盏雕花复古的玻璃灯罩,犹豫着要不要把毛巾晾上去。
他在家就是这么晾的。阳台半封闭,一到下雨就潲得满地潮湿,那时他就把洗完的内裤搭在台灯上,等到第二天或许天放晴了,再拿出去晾晒。
伊晓站在圆桌前纠结,太困了,摇摇欲坠,他用仅剩的一点思考能力把毛巾搭在桌边---这样漂亮的台灯,还是放过它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