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相行看得有些羡慕，推着推车，迟迟不敢走进一步。

他想起几年前自己做的一个创意短片。

因为临近春节，他的老师也想沾沾中国的年味，于是给学生布置了作业，题目十分简单粗暴，英文叫Rush For New Year Goods,译为抢年货。

叶相行已经构思了许多热闹的场面，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但临到开拍前，他推翻了所有的设计，临场发挥，一点脚本也没有的拍了一个独自在外地过年的人抢年货的短片。

他把红色元素用到极致，整个短片都以大红色为基调，越是热闹喜庆，就显得那个异乡人越是孤独冷清。

陆晏存勾着推车的另一端，趁着叶相行看向另一处，用力一拉，把叶相行拉进了攘来熙往的喧嚣处。

“对联和福字我老爸自己会写，我们只需要买几包红包袋就好了。”人很多，陆晏存凑到叶相行耳边说道。

叶相行点头说好。

只是最后推车里放着的除了红包袋，还有两个大灯笼，以及一个老鼠抱着金元宝的卡通抱枕。

陆晏存带着叶相行挑了很多的零食，大包小包的塞满了购物车，让叶相行不禁怀疑这位大龄儿童过年只靠零食过活。

路过补品区，叶相行停下问道：“要给你爸爸妈妈买点补品吗？”

“不用，”陆晏存踩着推车的横杠来了个平地飞车，“平时别人有事没事就送补品，这样那样的堆家里都可以当饭吃了，真要送不如去酒庄挑支酒来。”

叶相行虚心受教。

走到玩具货架时，叶相行推着推车打算直接走过去，却被陆晏存提着衣服后领子强行留下，叶相行不解，只跟着陆晏存来到了卖芭比娃娃的区域，看着陆晏存拿出看剧本的态度，双手环抱在胸前，认真的审视着每一个款式的芭比娃娃。

“你买芭比娃娃？”

“对啊，”陆晏存头也不回，“别傻等着，快来帮我挑一挑——你看这个系列怎么样？但是小女孩应该都会更喜欢婚纱吧？还是这个中国风？刚好过年了。”

陆晏存平时总是一副“我很凶”的模样，浑身散发的气场就让人不太敢去靠近，偶尔不高兴了暴露小孩本性，那也是要别人上赶着去哄他开心，叶相行倒是没见过他这样认真的挑选东西，满心满意想哄别人开心。

叶相行觉得稀奇得很，心里又有一点点的吃味，他也知道这样子吃小孩的醋实在不是一个陈年人该做的，于是很快，这么一点点酸味也烟消云散了，他走上前去接过陆晏存给他看的那盒芭比，随口问道：“你送给谁？”

“我女儿。”

芭比掉在了地上。

叶相行立刻弯腰去捡，脚却像是麻了，那一刹他脑子里嗡嗡的吵闹着，像是老电视信号接收不良而在屏幕上出现的雪花屏，往往这时候人们会拍一拍电视机的外壳让电视恢复正常，而叶相行此刻也想给自己脑门嘣嘣来两拳，好让它安静下来。

叶相行把那盒芭比捡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去看陆晏存的脸，只是低着头，看见一只修长的手闯入他的视线里，五指张开，稳稳的接住了那盒芭比。

随着重力在手上的消息，叶相行的大脑也逐渐恢复了冷静，他想到陆晏存今年二十八岁了，有孩子很正常，很多人到他这个年纪都有孩子了，而且他是公众人物，隐婚很正常......他不应该这么大的反应。

他又想到自己还要跟陆晏存回去过年......他又是以什么身份去呢？陆晏存的老同学？现在这部电影的导演？他又怎么敢去呢？会见到陆晏存的妻子和女儿，他的妻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一定很好看，还一定很温柔，才能在陆晏存发脾气的时候把他哄得很好，可能陆晏存都舍不得朝她发火吧......还有他的女儿，看陆晏存挑玩具挑的那么用心的样子，他一定很爱她们......

叶相行没来由的记起他打算买在陆晏存隔壁的那套房子，脸上火辣辣的疼，他低着头，只想转身就跑。

“干嘛呢？”一只大手托住叶相行的后脑勺，温柔又不容拒绝的让叶相行抬起了头，“眼睛这么红？委屈上了这是？我有女儿你不高兴啊？”

叶相行把头挪向另一边。

“好了好了，”陆晏存叹了口气，另一只手捏住叶相行的下巴让人转过来，双手托住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我要是有女儿也只能是你给我生的。”

“你把我们父女俩扔在家里，一走就是那么多年，不会良心不安吗？”

叶相行还是没忍住哭了。

陆晏存用大拇指轻柔的拂去眼角滑落的泪水，低声哄道：“所以叶导，快点把戏拍完，给我们父女一个名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