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男妈咪!(46)
月珍病得讲话有气无力,很不情愿地说,“我不知道,你怎么天天问这些?我记不住。”
像月珍这样上了点年纪的、缺乏科学知识的农村人,生病住院之后往往有两种表现,要么过于迷信医生,要么自作主张,压根不听医嘱,而月珍明显属于令人头疼的后一种。
郑江只好去问同病房的人,人家也没注意,说是大概在十点半左右,郑江算着时间间隔也差不多了,就准备带他妈去做透析。
郑江有点累,一整夜没睡,陪人喝酒聊天,现下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上机之前他让孙月珍把病号服换下来,血透要好几个小时,郑江准备回去把衣服洗了。
他刚从透析室出来,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光从那端透过来,照亮那人端正挺拔的身形轮廓,而郑江则在没有光的暗处远远地凝望着他,不能出声,也不敢出声。
他拿着那团脏衣服,跟在那人后面,慢慢地走回了病房区,在最后一个拐弯那里,他看到那人停在孙月珍的病房门口,往里看了一眼,但并未打算离去。
郑江又等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谢朗靠在墙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提着水果和牛奶,安静地看着他走近。
“终于让我把你给找到了,”他面无表情地问,“阿姨呢?”
郑江面色涨红地看着他,半晌,回答道,“……在做血透。”
谢朗点点头,郑江绕过他走进病房,把衣服扔进盆里。
谢朗在背后道,“你怎么这么没礼貌?我来看阿姨,你就这么对我?”
郑江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好,谢朗的出现把他心里的平静都打乱了。
谢朗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站在那里,他就溃不成军。
郑江去洗衣服的时候,谢朗就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出神,他洗了个梨,啃了几口,发现不甜,口感跟木头渣子似的。
谢朗刚结束一个会议,没吃午饭就赶过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见到郑江的那一瞬间,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倒好像他不是来帮郑江的,而是有求于郑江,生怕被拒绝。
直到来到这里,他才终于明白郑江的感受,也理解了他的倔强和执拗。一个要强的大男人,面对着曾经拒绝过他表白的人,当然会格外敏感,他是怕谢朗出于同情而帮他,那会让他在谢朗面前更加狼狈不堪。
医院走廊很安静,谢朗靠在墙上眯了一会儿,这期间郑江洗完了衣服回来晾,又下楼去透析室看了一眼,回来时谢朗还没醒。
郑江怕他着凉,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他起来,谢朗半睁开眼睛看他一眼,很困倦地小声说,“你能不能坐这儿让我靠一会儿?”
郑江在他旁边坐下来,谢朗就靠在他肩膀上,声音很轻地问了句,“阿姨还有多久结束?”
郑江给了一个确切的答案,“再有一个小时。”
于是谢朗又调整了一下姿势,靠着他肩膀不再动了。
郑江就那样静静地感受着谢朗落在他一侧肩膀上的重量,初春时节那清澈而微冷的阳光穿过窗户照进走廊,他听到谢朗平缓的呼吸,听到自己胸腔里的心跳像遥远的回声,他把谢朗的手握住了暖在手心里。
而谢朗没有抽走。
这一刻郑江不由得想起过去的很多个夜晚,身旁这个人是如何在他怀里沉沉睡去,进而产生了某种无以言表的微妙感受,大概像是,曾经跟这个人亲密相处过,所以即便后半生都一直这么不如意,也值得了。
这时,谢朗忽然转头,很近距离地看住了他的眼睛,实在太近了,那距离应和着前一秒的遐想与回忆,让郑江短暂地心惊了一下。
也许是因为太困了,他眼圈被揉得微红,眸底有层淡淡的水光,分明地映出变了形状的眼前人,是在此时郑江才最为清晰地意识到,他曾经短暂而真切地拥有过这个人,即便是只在他自己看来的拥有过。
而那时的谢朗也是一双泪眼,在床榻上在被衾里温柔缱绻地注视着自己。
郑江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起来,有个成语叫食髓知味,从前他没听说过,后来听说了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现在他却真正地明白了,并悲哀地意识到,也许他永远都无法逃离那记忆里的温柔,他不会再喜欢上任何人,除了谢朗。
谢朗沉静地看着他,那眼神里藏着些近似情欲却又超出情欲的东西,仿佛在等他的下一个动作,郑江抬起另一边手臂的时候,他默许般闭上了眼睛,但郑江只是用拇指的指腹在他眼尾轻轻蹭了蹭,说,“掉了根睫毛。”
谢朗的睫毛又长又黑又翘,粘在他皮肤上,像一个小小的可爱的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