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里+番外(145)
驼背老太太坐在第二排,路平安擦着座椅冰凉的靠背一直向后,终于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停下。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王小海仿佛消失,可他就是执拗地盯着那片空白,直到眼睛干涩。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到站,眼前的目的地比之前更加荒凉,路上只有他们三人,王小海像幽灵一样在游走在前方,老太太从挎包里拿出可以折叠的拐杖,一下一下敲着路面,路平安走在最后,好像置身于某部荒诞电影的场景,不远处是一个岔路口,一条路的终点有招牌闪烁,另一条路是根本望不到头的黑暗。
王小海机械地直走,老太太步履蹒跚地右转,路平安在路口迟疑了一秒,脚步不由自主地想跟上王小海。胸口突然尖锐地疼痛,好像连着心脏的血管被人用力拉扯。他猛然转身,朝着发亮的招牌奔去。
他的步子迈得很大,浑身的肌肉紧绷着,没有办法松懈。他确定在那一秒王小海也迟疑了,他甚至能在空气里触摸到他即将回头的危险气息。
可是没有人追上来,路平安一直走到招牌下的白墙旁边,撑着膝盖喘气,这里原来是一个招待所。老太太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赶来,一点眼神也没分给他,径直撩开帘子走进去。
他终于明白方仲的“无法跟踪”是什么意思,今天应该到此为止了,路平安想,他需要一个新的缜密的计划。
第70章
招待所里突然传来“刺啦”一声,好像是电路断了。老板娘骂骂咧咧地走来走去,路平安听着这些动静,慢慢直起身体,现在眼前的问题只剩一个——他该怎么度过今晚?
公交车已经停了,是走十几公里的夜路还是...他抬头望了眼花里胡哨的“海燕旅店”招牌,身上有钱,只是背着警察偷偷跟踪这种事,还是越隐蔽越好。
也许老天执意要在这件事上帮他一把,就在路平安纠结得难舍难分的时刻,一辆货车照着雪亮的灯驶来。
路平安立刻沿着墙角蹲下,一路溜进旁边的草丛。垃圾和下水道腐朽的气味包裹着他,他的神经却比任何时候都敏锐。他看见车子在招待所门口停下,留着大胡子的司机下车,和老板熟络地打了声招呼,然后走到车后方,揭开脏兮兮的绒布,绒布下罩着满满当当的啤酒。
一共八箱啤酒,司机搬着最后一箱进店时,路平安飞快地扫了一下四周,没有摄像头。他像条鱼一样轻快地移到车边,双手在车上一撑,悄无声息地跃了进去。
绒布落下来,落在他平躺着的单薄身体上。几分钟后司机关上车门,货车在夜色中掉头,驶向他来时的路。
车厢里积郁着浑浊的气味,路平安躺着,被迫回忆起和妈妈从老家逃走的那天晚上。他的人生有时像个无奈的转盘,所有不堪的经历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排上用场。
有时他会把绒布掀起一角向外看,尽力记住每一个路段与转弯,但他不敢坐起身。车子中途停了一次,司机下来撒尿,抽烟,然后又机械地上路。
车速越来越缓慢时路平安知道他们快到了,他等在车厢边缘,经过一个拐角时跳了下去,车子在不远处熄了火。这地方他来过,略微回忆一下,货车应该属于附近的永邦百货。
夏天的黎明总是来得很早,天空泛起一抹暗蓝,路平安迎着晨风慢慢往租的房子走。折腾了一晚,他的大脑却无比清明。路过一家书店时他停下脚步,店面干净的白墙上挂着一只古典挂钟,他默默记下这个时间。
从现在开始,需要他记住的事情还有很多。
第二天是周末,从去年十二月起,路平安第一次没有赶回南城看邢天。何昭彰虽然已经脱下警服,警察的敏锐性却丝毫未减,第一时间给路平安打了个电话:“你什么情况?”
路平安在这头掐着脖子,嗓音是排练多次足以以假乱真的嘶哑:“什么什么情况?”
何昭彰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嗓子怎么了?”
“电风扇忘记关了,吹了一夜,现在有点发烧。”
“你哪里是吹电扇发烧,”何昭彰叹了口气,“是补课累的吧。我以前就和你说过,一个人在北京那么拼命干什么。终明留下来的钱,他说给你,那就是你的。”
路平安一听见“终明”两个字心里就一痛,连忙打断他;“小病,小病。何警官,这周我就不去看邢天,他现在这样,我怕万一再把病过给他。麻烦你替我去看一眼吧。”
何昭彰闷闷地应了一声,最后还是不放心地交代一句:“你千万不要做傻事。”
放在脖子上的手又施了点力,路平安差点把肺咳出来:“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