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欢愉(18)
“外婆好,我是小晚的哥哥,我叫江沨。”他也跟我一样叫外婆,还叫我小晚,这是江沨第一次叫我小晚,我愣了一下看向他。
他弯着腰,跟外婆说话时还带着笑,我突然又想哭了。
“哎呀,多好的孩子。”外婆伸出她枯瘦的手拉上江沨,“跟小晚长得这么像。”
外婆说这话的时候耳垂上那对坠子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摇晃。
“哎呀!”她一拍手,“站着做什么,一路上累了吧,快进屋坐着。”
我和江沨把掉在门厅的水果捡起来放进盆里,外婆接过来让我们先进屋,她去洗洗。
推开门,客厅里还是那套红木沙发,罩着外婆缝的带蕾丝边的沙发套。
客厅旁边仍是一张小小圆圆的餐桌,上面放着没有撤掉的盘子。电视没有关,播着外婆爱听的戏曲,咿咿呀呀的,一切都没有变。
“哥,你坐。”
我招呼江沨坐在沙发上,外婆把一盆水果放在桌子上又要去张罗着给我们做午饭,她总是这样闲不住,我说随便吃点什么就行了,外婆一瞪眼,“正长身体呢,哪能随便吃。”
挑了一个大个儿的苹果递给江沨,让他先看电视,我起身去厨房帮忙。
我像小时候一样跟在外婆后面,听从她的差遣,剥个蒜、切根葱或是盯着锅不让汤溢出来,其实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但是我从小就喜欢跟在后面帮她做。
电视上放的一出《孔雀东南飞》最后一幕结束时,我和外婆往餐桌上摆了三菜一汤。
她不停地给我们夹菜,问我们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路上累不累。
饭后我主动站起来去洗碗,在水流声里听到外婆问江沨多大了,读几年级,江沨都一一回答。
等我洗好时,外婆正拉着江沨的手感慨:“读大学好啊,有出息。”
外婆看到我说:“小晚带着哥哥去睡一会,一晚上都没休息好吧。”
推开门一切都是以前的样子,一米八的红木大床放在正中间。床单上有被阳光晒过的味道,想来一定是外婆经常给我换。
我心中一片酸楚,像是胸腔里尘封多年的那块海绵又浸满了冰冷的水。
外婆一直在等我回来,而我一走就是七年。
我总不能再在江沨面前哭,于是转移了话题:“我小时候睡觉不老实,总是翻身掉下去,有一次掉下去滚到床低下也没醒,我外婆来叫我起床发现我不见了,和我外公出去找了好久。”
我慢慢回忆着,“然后外公就找人给我做了这个大床,还说够我在上面滚的了。”
江沨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我看着他觉得心里塌陷了一块,酸酸软软的。
“哥,谢谢你。”
“谢什么。”
“要是没有你我现在还回不来。”
“没有我你也能回得来。”他说。
## 15
我自言自语地讲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江沨坐在床边听我说,我说完后就陷入了一片寂静里,但是我却觉得很舒服很满足,慢慢地靠着床头睡着了。
等听到摩托车的声音再醒过来时,外公回来了。
我站在三节楼梯上,像是小时候一样一步跳下去扑进他怀里:“外公!我好想你。”
外公好像一点也没变,仍是那么高大,张开胳膊一把接住我,一只手扣在我的后脑勺上揉我的头发,“怎么长这么高了。”
他不标准的普通话更不标准了。
看到我身后的江沨外公跟他打招呼:“这是小沨吧?”
江沨跟外公差不多高,他还是弯下腰,“外公好。”
外公像是对待大人那样拍他的肩膀,又伸出手:“好孩子。”江沨跟外公完成了一个大人间的握手。
晚餐前我继续跟着外婆鞍前马后,外公带着江沨并排坐在院子里紫藤花下的藤椅上,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外公突然起身从储物室里拿出两把铁锨,递给江沨一把,一起在院角的空地上挖起来。
“挖他的宝贝酒呢,多少年都不舍得开。”外婆从窗户向外望一眼跟我解释。
从进门到现在外婆都没有问过我江怀生或是海城的任何事,我也不会提。
但是我尽量想让外婆知道我前几年过得还不错,我把徐妈、杨小羊都说给她听,还说有一个小妹妹很可爱,最后我说我哥对我特别好。
晚餐时外公执意要喝点酒。他搬出刚从土里挖出的酒坛,给自己倒上一杯,不是喝酒那种小盏而是喝水用的大玻璃杯。
我说:“这也太多了!”
外公说今天高兴,一定要喝,又掏出三个小杯子倒上,推倒我们面前,大家都没说什么只是碰了个杯,“叮”地一声。
我没喝过酒,连啤酒都没喝过,但是外公说的对,高兴就应该喝点酒,于是仰头直接把一整杯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