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欢愉(12)
已经离开家乡七年,我身上还有那些高耸的白桦和云杉的味道吗。
不多时,突然闻到一丝烟味,我睁开眼从散尾葵影影绰绰的缝隙里看到江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厅,头顶那盏昏黄的灯自上而下地把他笼起来。
他在吸烟,白烟袅袅升腾着再被风吹散。
我有些后悔刚刚坐在这里,现在也不能出去,只能继续抱着膝盖望着门厅,准确地说是望着站在门厅下的江沨。
他已经十八岁了,初具大人的体格,高而挺拔,露出的胳膊线条在灯光下起伏得当,却又仍未褪去青年的瘦削。
顶灯的照射让他上半张脸都隐在头发下的阴影里,只能看到一截线条锋利的下巴。
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英俊,而且沉稳,所以被喜欢也是理所应当,无论是女生还是……男生。
看得入迷时,脚踝传来一阵毛茸茸的触感,惊得我往后一撞,塑料筐里瓶子碰在一起发出叮叮哐哐的声音。
我一惊,低下头只看到一团影子,接着传来一声娇软的“喵”。原来是一只猫,听声音应该还是小猫。
试探着伸出手去碰它,摸到一阵毛茸茸的暖意,它被我的动作吓得颤了一下,但是却没有逃跑。
还没摸第二下烟味突然浓起来,我这才想到江沨还在院子里,猛地抬起头就看到他正在走过来。
慌乱之中我一把揣起脚边的小猫从花盆旁边绕出去,正好和江沨面对面站着,刚刚在灯光下不甚清明的脸完完整整地出现在我面前。
七年前我只到他的胸口高,现在已经到鼻尖了。
他看到我突然出现并没有露出什么神色,只是把手上的烟拿远一些问:“在这儿干什么。”
我举一下手里的猫,就着院子里的路灯才看到这是一只橘色的小奶猫,蜷缩在我的手掌里。
“听到有声音来看看。”我说,下意识地不想让他看到那一筐玻璃瓶。
江沨点了一下头,仿佛也只是听到声音走过来看看,又转身走了,背影被路灯拉的很长。
## 11
第二天下午,我坐在书桌前听到行李箱在院子里石子路上滚动的声音,以及江浔脆生生的:“哥哥再见!”
到晚餐时只有我和江沨坐在桌子的两端。往常的寒暑假他总是参加各种各样的集训营或是兴趣班很少回家,我鲜少有和他独处的机会。
徐妈把饭菜摆在桌子上,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打破了沉默:“明天早上你们俩想吃什么?徐妈给你们做。”
江沨没开口,我不想让徐妈在一旁等只好说:“我都可以。”
“小沨呢?”
“都行。”
“哎,好。你们吃完放这儿就行了,我明天早上来收拾。”
徐妈的儿媳妇最近快要生产,每天都要往返于江怀生家和医院。
她一走房子里就只剩下我和江沨,客厅不像往常开着电视,此时瓷勺碰撞碗的声音显得异常清晰。
我故意喝很慢,想等江沨赶快喝完回房间,却没想到他放下碗之后仍是坐着没动。
如果不是急着去喂猫我应该会继续和他一起坐在这片寂静里,反正只有我们两个人。
在我准备起身去收拾碗筷的时候他突然问我:“为什么戴那个?”
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下午我还在想如果他真的问了我就会说因为和你很像,但是现在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端着碗站在桌边,尽量平稳地去看他,“因为总有人说我的眼睛很奇怪。”
准确来说,我其实也不算撒谎。
我有点期望江沨能说些什么,但是他只是放下碗筷上楼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我才收回目光。
收拾好厨房之后我端着一小碗粥,又从冰箱里掏出一根火腿肠去院子里喂猫。
趁着夜色,我把藏在散尾葵后面的塑料筐抱出来,数了一下有将近五十个,数目可观。
加上筐子一共在冷饮店换了五十二块钱,我没有沿着原路回家,而是往学校的方向走。学校附近有很多开在巷子里隐蔽的黑网吧,不需要身份证就可以进去。
网吧里烟雾缭绕,有很多人一边摔打着键盘一边大骂,他们旁若无人的嘈杂让我感到安心,花两块钱买了一个小时,然后绕开人群走到最角落的机器坐下,打开早已熟记于心的网址,搜索从海城到我们那里省城的机票。
网吧的网速很快,不像学校里的电脑要等很久网页才一点点显示出来。
我刚按下搜索键页面就跳了出来,甚至没有给我准备的时间,直接显示两天后的凌晨有一班机票特价只要九百块。
心跳咚咚地像是要冲破薄薄的一层皮肉一般,缓了一会儿,我从口袋里掏出纸笔整整齐齐地写下了航班号和时间,只是手有些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