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有期(7)
他的情况比孟和玉要好些,对梦境结束前一秒的画面还存着大概的轮廓。
他看见了父亲,穿戴整齐,应该是从公司回来,或者刚参加完宴会。父亲抹满发胶的头顶在灯下一闪一闪,嘴里在大吼大叫着什么,钟承明就没有印象了。
父亲在人前永远是个谦谦君子的形象,温和斯文,回到家之后却连音量都不晓得控制。
钟承明觉得自己无法再入睡,于是他按开了电动窗帘,借着天光辨别清了墙上挂钟的时针和分针:八点二十四。
钟承明的作息很规律,一般都在这个时间点前后起床。他想方先那梦境的最后,会突然杀出个父亲,叫一切都终结得突兀,或许该归咎为他这规律的生物钟。
玻璃窗外是十年如一日的海景,呆板又无趣。
钟承明站起身,没有望露台外多看一眼,取过衬衫便去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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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和玉难得早起,又睡不回去,肚子还空,干脆下楼买早点。
天海合附近是海滩,多游客,也多摊档。孟和玉逛了一圈,买了两根油条、一碗豆浆跟鲜奶炖蛋,还有一排酸奶,心情就好起来了,可以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梦暂时抛到脑后。
回去的时候在家楼下遇见了住5L的邻居,孟和玉停住了脚步,心里斟酌着该怎么称呼他比较好。昨晚他们只交换了姓名,还未交换称呼的方式,连名带姓太不礼貌。
“钟哥,”最后他这样喊,想着钟承明的年纪应该比他大,“早啊。”
钟承明手里握着车钥匙,看样子是要去取车,听见孟和玉跟他打招呼,只是朝他点了点头,就继续往前走了。
至少朝我点了点头。
孟和玉因为提了满手的食物,很开心,没有多想。
他跟钟承明的接触很少,但不用多少接触就能明白,钟承明是一个性格比较冷淡的人。
知道这一点,孟和玉就不会介意钟承明的冷漠,也不会因此不再与他打招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有自己的处事方式,这道理他晓得。
孟和玉回到家以后沾着豆浆吃油条,舀干净一碗鲜奶炖蛋,再吸酸奶,最后幸福地倒在了沙发上。
一顿丰盛的早餐就是他早起的动力。
自从有了Instinct的工作,他都没吃过一顿正经早餐。
然后他又想,他在梦里的痛感、听觉、触觉、视觉等等都很真实,那么味觉呢?味觉也一样能以假乱真吗?
在梦里吃饭又不用给钱,太划算了。
孟和玉有一瞬间觉得被这梦境所缠,问题竟也不是那么大。
饭后困意终于上来,孟和玉逮着它去睡了个回笼觉,补回几个小时的睡眠以后神清气爽,即便是讨厌的工作也变得不那么讨厌。
杜珊珊换好了侍应服,在休息室门口遇见了孟和玉,一眼就看出他心情不错,也笑着问:“小孟今天开心啊!”
“吃得好,睡得好。”孟和玉开心的准则很简单。
杜珊珊见他这副模样,一直在嘴里打转的问题终于就出了口:“其实小孟为什么要来打工啊?”
孟和玉歪了歪脑袋,好像听不懂杜珊珊的话:“没钱就要打工啊!”
杜珊珊下一句话隔了几秒才来,吞吞吐吐的:“但我听人说,你住在天海合?”
难怪最近杜珊珊对他一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的性格直爽,是属于有话直说的类型,憋了这么久还不问个究竟,倒是难为她了。
“听谁说的?”孟和玉问。
“店里都这么说。”杜珊珊回答。
孟和玉有了结论。
实则昨晚并非他第一次被人尾随到家,之前还有一位,是Instinct的常客,应当是他回去以后将事情传开。
“我确实住在天海合,”孟和玉实话实说,“不过房子不是我的,是我朋友的,她借给我暂住,我本人身无分文。”
杜珊珊的好奇心终于得到了满足,感叹原来如此:“那你的朋友还真挺仗义。”
“是啊,”孟和玉顿了顿,觉得一个是啊的力度太轻,又很用力地点了点头,“特仗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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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和玉说自己身无分文并非夸饰,在被父亲扫地出门以后,他已不愿意也没资格再碰家里的钱。如果不是白琳,他或许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白琳是他大学时结交的好友。孟和玉自小女生缘就很好,这或多或少已是一种暗示,但他的父亲那时并未意识到什么。
毕业以后白琳前往国外发展,在知道孟和玉被父亲赶出门以后,立刻就提出要他到天海合5R去住。这是她家里为她置办的物业,孟和玉搬进去时家具甚至还未拆封,沙发上依然覆着塑料膜。
白琳让他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还说要给他开看家的工资。孟和玉简直受宠若惊,一连声地说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