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年(86)
倒是唐栩关切道:“是不是不舒服,我正好带了点清喉润肺的茶回来。糖糖去给阿姨泡一壶吧。”
唐泯正吃得欢,听到自己的名字咬着一块小排骨愣愣地环视一圈,歪着脑袋指了指自己。
“嗯,去吧宝宝。”
“我来吧,你吃饭。”严寻站起身,在唐泯的肩上轻轻压了压,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唐栩,“叔叔,我来就好。”
唐栩的面色冷了下去,再开口时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威严意味:“让糖糖去。”
唐泯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一头雾水地站起来,不明白只是泡个茶气氛怎么会这么严肃。
饭桌上骤然安静下来。他有些不自在,抽了张纸巾擦擦嘴,忙不迭地溜去厨房泡茶了。
他一走,唐栩所有的温情都褪去,重新靠回到椅背上,右手指尖有规律地轻点着,在谈判桌上冷静果决、大杀四方的气场一览无余。
严寻也坐直了,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他抬眼看了一下厨房的方向,即使没有那个蹦蹦跳跳的身影也始终目光柔和:“叔叔,我喜欢糖糖,我们在一起了。”
唐泯在行李箱里翻了半天,把唐栩的东西摆了一地,才终于找到那包花果茶。
别墅的隔音做得很好,他在这边窸窸窣窣弄了半天什么声音也没听到,只好慢慢悠悠地洗茶、泡茶。
等一切都搞定,他端着玻璃壶走回餐厅,扬声道:“阿姨!喝茶啦!”
“诶!宝贝辛苦了!”周乔忆听到声音连忙走出去,看唐泯端茶的动作心惊肉跳,“烫不烫啊宝贝,快给我,你去吃饭。”
“不烫,阿姨嗓子怎么了?”唐泯根本没弄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天真的关心让周乔忆哭笑不得。
“阿姨没事,就是嗓子痒,你快去吃饭吧。他俩也真是的,什么时候说不好,偏挑在吃饭时……”她端着茶壶往客厅走去,最后一句话有点像自言自语的抱怨。
唐泯没听清:“啊?”
“没事儿,你快去吃,都热着呢。”
唐泯听话地不再多问,探头看了眼餐厅疑惑道:“我爸爸和叔叔呢?严寻怎么也不见啦?”
周乔忆开电视的动作顿了顿,若无其事道:“去书房聊天了。宝贝别管,你多吃点。”
严寻说完那句话后,唐栩沉默许久。
他最担心的事情早就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悄然成了真。第一反应不是生气,也不是担心,而是后悔。
他后悔自己没有守着唐泯,没有在宝贝的成长过程中无时无刻地为他遮风挡雨,没有在察觉到严寻心意时第一时间站出来制止。
二十多年前,唐泯出世时,唐栩在产房外红着眼眶对自己发誓,会一辈子照顾妻儿,做他们生命中最坚实的那座山。
然而他食言了。
他没有办法在那个台风来临的夜晚救下心爱的妻子,更是在此后十来年的日子里,和唐泯的人生轨迹渐行渐远。
宝贝高一时爬山摔了一跤,是严寻一路背着他下来,跑了足足半小时才打到车去医院;高二校庆时表演舞台剧,唐泯饰演公主,严寻是那个吻醒他的王子,两人红扑扑的笑脸至今还定格在老旧的相册里;高三毕业旅行,严寻事无巨细地做了厚厚一本攻略,带着唐泯疯玩了两个月,又完好无损地把人带了回来;大学四年,严寻成了唐泯的紧急联系人,一直是他微信里的第一位。
而唐栩,他忙着赚钱,忙着为唐泯以后的生活做打算,却唯独没有时间陪伴。这些事情发生时,他永远不在现场,永远奔波在路上。
他像是身为局外人,在看一出相伴相知的电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故事的节点都与他无关,唐泯头也不回地长大了,而他对这一切变故无能为力。
就像严寻不敢在唐泯心里确认地位一样,唐栩对此同样胆怯。
唐泯完全不知道老父亲的一把辛酸泪,他啃完排骨吃鸡翅,最后又呲溜了一碗青菜汤,这才心满意足地开始收拾碗筷。
周乔忆一直用余光注意着这边,看到唐泯吃饱了笑眯眯地走上前来把人往外赶:“不用你收拾,待会儿让你叔叔洗。不能便宜他,这顿可是我做的呢。”
唐泯被逗笑了。
他不顾周乔忆的劝阻,硬是帮着把碗筷收拾好才慢吞吞地上楼去敲书房门:“爸爸,你们在干嘛?下来吃水果啦。”
唐栩止住话音,高声应道:“好,我马上就来。”
他又深深看了一眼严寻,妥协般叹了口气:“我不管你们。但你要敢对不起宝宝,我一定会让你后悔招惹他。”
当着严连的面,好歹自己也是长辈,不能欺负小孩子。他自觉已经把话说轻了,只是该要的保证不得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