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依赖(8)

作者:谢一淮

靳融有点莫名恼火,定住脚步瞪他:“你在听我弹琴?”

蒋易觉得自己完蛋,好像眼前人不是很想别人听他弹琴。

“啊不是,我是说别人。”蒋易赶忙扯开话题,“听见有人在弹《山丹丹开花红艳艳》,那是我最喜欢的钢琴曲。以前我学这首,足足一个月才扒下来。但我很久都没有弹过这首了。”

“《山丹丹开花红艳艳》?”靳融挑眉,“你也学过钢琴?”

蒋易点头:“学过,我妈妈是艺术学院的钢琴老师。”

靳融觉得挺奇妙:“哪个老师?”

“陈淮。”

听到这个名字,靳融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如果是邓纪元的话,那么他和蒋易之间的缘分还挺深,可这世界哪有这么巧的事情的。

靳融认识陈淮,艺术学院钢琴系教授,和邓纪元一个级别的。以前靳融去艺术学院看演出,陈淮弹了一曲《肖邦第一叙事曲》,真的很惊艳。

“陈老师弹得很好。”靳融说。

“真的吗?”蒋易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觉得她弹得很好,但就是太凶了。我要是有什么错误改不掉,她就会掐我,逼着我改。”

蒋易和靳融走至街头的露天钢琴处,这儿算是一个艺术角,常年放着一架立式钢琴,很久没人调过琴了,所以音准很差。

他指着那架钢琴说:“你指导指导我?”

靳融觉得不好,他没兴趣听别人弹琴。但这个蒋易啊,他好像就是太自来熟了,靳融也没有同意,他自顾自就把人拉过去了。

“你别走啊,咱们是朋友。”

“我没有说要和你做朋友。”

蒋易不管他,打开琴盖,先弹了一遍中高音区的C大调音阶,抱怨道:“这个音准啊!”他歪着头对靳融笑,“也凑合能弹。”

中国乐曲的情感其实很难处理,想要弹出情感是很难的事情,尤其是前面的散板,如果规规矩矩反而缺了一点点韵味。

靳融是初三学的这首曲子,那时候还小,他本来对音乐的把控就不太行,弹出来还是死板。

相比之下,蒋易的乐感就非常好,看得出来他很久都没有弹过这首曲子了,但引子处的散板部分的情感很到位,似流水般自然,好像是见到清晨太阳升起、雾气朦胧的情景。

主题第一部 分是高亢的信天游曲调,蒋易的节奏控制得很好,强弱对比很明显。

毕竟是很久没有弹过了,到主题第二部 分就开始有点乱,但是气势上一点都没有输,音弹错了,节奏也错了,蒋易面不改色,倒是把乐曲中的“喜悦、激动”之情表达出来了。

再现部分蒋易没弹,他抓着后脑勺说:“忘了。”

“忘了?”靳融觉得一丝诧异。

“是啊,忘了。”

靳融难得笑一次:“我来吧。”

他的笑也很快就消失了,弹琴是一件严肃的事情,他弹琴的时候从来不笑。

靳融也很久没有弹这首曲子,他很惧怕中国的作品,细节非常难抠,情感和很难把握。以前他弹过很多遍《山丹丹开花红艳艳》,肌肉记忆让他不必刻意回想就能弹完整。再现部分开头是非常宏伟、饱满的,需要演奏者下力度去弹。力度又不是蛮力,不可以发出“砸琴”的噪音,靳融在这方面还是有所欠缺,如果用很大力就野蛮,可是用很小力又达不到乐曲所想呈现的效果。后面是柔和的旋律,与前面又有一定的强弱对比,在最后几个音,要有一种“遥远”的感觉。

他接着蒋易的旋律继续弹,节奏、音准是没有问题的,就是少了点意思。这无伤大雅,还是高中生,弹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想要弹成钢琴家的样子还是有难度的。

靳融弹完最后一个和弦,等所有的音符落毕,蒋易“啪啪”鼓起掌来:“很棒!”

“嗯。”靳融轻轻地说。

他的嘴角扬起一点淡淡的笑,甚至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蒋易看见了,靳融这样似笑非笑的模样就很惊艳,正好路灯暖洋洋的光洒在他脸上,泛出微微润的光泽。

“要不要我送你回家呢?”蒋易问道。

靳融脸上那一丁点的笑容转瞬即逝,立刻又变成疏远冷淡的模样:“不用。”

他背好书包,没有等蒋易跟上来,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靳融走得很快,他故意加快了脚步,确定身后没有人跟着了,他才转过头去回望。

路灯底下弥漫着灰尘,在空气里飘啊飘啊,经久不散。靳融从这一处路灯走到那一处路灯底下,他回忆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又一种烟花落幕的感觉,一场烟花放完之后,观看的人总会觉得失落。

蒋易就是一场绚烂的烟火,而靳融就是抬头仰望的观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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