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 ...感情真好啊。”李思远一人持伞走在雨中，本就瘦弱的身板此刻简直单薄成了一片纸，在浅淡的雨幕中都有些飘摇起来：“真羡慕你们。”

寇枭冷淡地扫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有穆清从他紧实的怀抱里探出个头，勉强对他礼貌一笑：“... ...谢谢。”

走过那一条长长的上山石阶，没有人再开口说话，只有雨滴砸在石板上发出的细微敲击声。

到半山腰，映入眼帘的便是密密麻麻的石碑在雨幕中一字排开绵延到了远处，每块碑似乎长得都是一样，但要找的却又只有那一个。

寇枭搂着穆清走在前面，李思远默默跟在后面，手里紧紧抱着一束马蹄莲。

他的眼睛一刻不停地从那些碑上扫过，在寇枭脚步停下的瞬间就对上了那张熟悉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老人没有笑，但眉眼里都透露着一股温和的慈祥，几乎和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寇枭上手整理了一下墓的周围，便整整齐齐地把那束墨菊摆在了石碑的正中央--石碑内容其实不多，简简单单刻了些生平就再无其他，干净的和长眠于此的人一样。

李思远嘴唇颤抖着，下一秒手就再也握不住伞，堪堪脱落跌到了脚边，风卷着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遮盖住了那一片狰狞而丑陋的伤疤--

“你... ...”穆清从寇枭怀里挣开，正准备弯腰替他捡伞，那头便传来一声苦笑：

“我在这里... ...伞都不配用。”

李思远一步步走到了墓碑前，顿了一下便重重跪了下去，在老何温和的注视下狠狠磕了第一个头：“老师... ...我来了。”

雨水很快浸透了身上的衣服，勾勒出了他更显瘦削的身形：“对不起... ...我... ...我这么多年了，一直在找您... ...对不起，我还是来晚了。”

李思远跪在雨幕中，一边磕头一边念念叨叨地说着话，寇枭也只是隔了一小段距离冷冷看着，不发一语。

“他这样真的没问题吗？”穆清望着他雨中的身影，心中却总惦记着他提起过的病。

寇枭没说话，微微朝他这边偏过了头，细长的指尖都有些不经意的颤抖。

“其实... ...也不是他的错，他自己也是受害者。”穆清的语气很轻，向寇枭这边靠拢了些，把他比自己大了一圈的手拢入掌中，努力用自身的体温暖着他。

“嗯。”寇枭应了一声，眼底却毫无波澜。

“何叔要是还活着... ...”穆清说到一半沉默了。

自己再怎么和寇枭亲密，在这种事上也算得上是外人，虽然哪一方都没有过错，但他也不能仅凭一己之念就代替寇枭去原谅或者释怀任何人。这对他来说不公平。

但那些对于寇枭来说，那些伤害，那些失去了就再也补不回来的东西，却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时隔多年，事已至此，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让寇枭学着放下，有的只是心疼。心疼他在乎了那么多年的人身上居然背负了如此之多复杂的人和事，而如今本来可以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忘，却又被李思远猝不及防的出现而被迫提起，狠狠揭开了旧伤疤。

很疼吧。

穆清想到这边忍不住往寇枭身上靠了靠，眼眶渐渐有些湿了。

“我没事。”寇枭黑沉沉的目光盯在墓前，嗓子都有些儿发哑：“... ...去看看他。”

穆清抬起头，就看见李思远浑身已经被雨浇得湿透，但仍是固执地跪在原地，还有一条细细的红色水流从他脚边慢慢滑过--是血。

“先起来吧... ...冷不冷？”他再也看不下去，上前用力拽住了李思远的一只胳膊就要把他从地上拖起来：“别跪了，你身体受不了的。”

李思远摇了摇头没说话，站直的瞬间却有些不稳地晃了晃：“我... ...”

“回车上吧，我给你拿件衣服。”穆清皱着眉说。

李思远仍是摇头，浑身却冰凉的可怕，连手脚摆动起来都是虚浮的，额前被磕出来的伤口还止不住地往下淌着血，几乎遮盖住了他的整个左眼，看着挺渗人。

“寇哥，快来帮忙。”穆清下意识地回头喊，却又有些后悔。

“说完了？”一只胳膊伸了过来，稳且有力地撑在了李思远的腋下：“那就等着回去他给你托梦吧，看他老人家会不会原谅你。”

李思远虚弱地对他笑了笑，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层雾，嘴里很轻地念叨了一句什么。

穆清正侧耳想听清楚，李思远却是缓缓勾起了唇角，露出了一个恍惚而满足的笑容，仿佛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幻境--

下一秒他便闭上了眼睛，体力不支地晕了过去，但嘴角仍带着笑。

“... ...发烧了。”寇枭伸手在他额前探了一下，触手是和身上温度截然不同的滚烫。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下山，带他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