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鱼杀手(85)
向其非懊恼:“我今天在寺里太敷衍。”
池衍捏他脸,把耷拉的嘴角向上拎:“你还敷衍?”
“比你好一点点。”
池衍松手:“我不信这种形式主义。”
那边正联系拖车,向其非把设备从后备箱里往外搬:“我就琢磨,我运气好会不会都我妈拜佛拜的,她在我枕套里塞了十多个不同庙里求的签儿,上回来北京旅游,还专程去红螺寺给我求了姻缘。”
池衍想笑:“那倒是挺灵。”
此时距离五道口剩二十分钟车程,阿闹发来的定位显示,新场地的老板热衷滂沱同时也热衷星球大战,店名取新希望,看当下状况,叫新失望更合理。
出事故的街口火速堵起长龙,喇叭如劣质合奏,分声部,高低长短不均,全不在拍上。阿闹又来电话,我操你们怎么回事,这边都准备放人入场了,我找个车接你们行不行?池衍坐装鼓的箱子上,堵了,拖车都过不来,交警比我们头疼多了,带着东西哪儿也不能去。
挂电话,这会儿真犯瘾,池衍摸遍全身连烟头都没有,要去超市买,还没从箱子上跳下来,手里又被向其非塞进一颗糖。
他自己也含一颗:“万一还有戏!”
池衍盯他看一会儿,猜他眼里几分是安慰,几分是强打精神,又几分是真信还有转折,却只能看见包容与真诚,瞳仁映出路灯的光点。他想,或许是错觉,只是他眼睛太漂亮,太无辜。也或许是他一贯如此。向其非被看得臊了,捂他眼:“你别盯着我看了行不行......”
大脑瞬间晕眩,断弦,池衍睫毛抵着向其非手心:“你把它剜出来,我才能不看你。”
那双手像被烫到,倏而放下,眼里填入震惊,片刻间他不知作何反应,也坐上鼓箱:“我不会剜你眼睛。”
又挠胳膊:“有蚊子咬我。”用指甲在鼓包上掐十字。
池衍跳下箱子:“我去买瓶风油精。”
向其非扯他:“我不是害怕......我就是,没听人这么说过,反应不过来。”
池衍想说,没事,我明白。铃抢在他开口之前响起,点外放,阿闹在那头叽喳不停,声音透听筒呲呲啦啦,像喝多了。
“我靠我靠我靠,梁聪说让我们就地演,现在要带着所有人骑自行车过去找你,”转头冲身边人喊:“我操你们慢点!”
池衍皱眉:“梁聪是谁?”
“什么破记性?就昨儿才一块儿蹲过局子,一米九傻大个,长毛,比向其非还卷,”绕回来:“我拦不住,丫把酒当水喝,人现在跟猴似得上蹦下跳,你们就原地等吧,先把乐器调了,能借的话借个电源,哎妈的谁教教我共享自行车怎么扫——”
小高在那边语重心长:“多人集会要走审批......”
“我看他们扛个箱琴路边儿唱的破锣嗓子也没怎么,”阿闹挂机前吆喝:“操,姑娘你才几岁?就玩儿啊!燥呗!管他妈的!”
池衍调琴装鼓,向其非在附近奶茶店一气儿买了八十杯金桔柠檬,得以顺利借用他们的户外插座,又徒步找到一家五金店,买了几条插电板和转换器,回去面对池衍,心说我还刚刚赔过学校的相机,现在跟你一样赤贫。
线板丢在地上,一条条顺好:“我兜里一个子儿也没了。”
池衍正往鼓架上拧水镲,抬眼看向其非:“那你乐什么。”
“你别管,我高兴。”
又从怀里掏那张方形的票,在鼓面上铺平,统一的暗红票面,未经设计,格式化打印演出信息,油墨字磨损,在路灯下看不清,却是他此生少有念念不忘的遗憾。票递出去,“我要进场了,”他说:“你帮我把票检了吧。”
出事的车被拖走,交通缓慢恢复,保险公司也来安排理赔,城市又匆匆,忙下班,忙娱乐,无人注意马路边搭建起简陋舞台。东奔西跑,向其非的头发又乱糟糟的,池衍仍觉得可爱。两人藏在鼓架后面,池衍极小心折叠,撕去票根,一人存留一部分,又在向其非手背上落吻,来代替入场时要盖的隐形章。
池衍看票上日期,这数字极沉重、可憎,要在以前,他绝无自信能如此面对,每个夏天必须依赖高负荷的工作挨过,稍有懈怠便是整宿失眠。如今看向其非的眉和眼,怎么也看不够,什么也不想做,只想看你爱你,不然你真把它剜了吧,随身带着,我就能一直一直看你,我真心的——
“血、血!”向其非慌神,半跪着脱了t恤捂池衍的鼻子,“你头抬着,我去找抽纸。”
汗与尘土,还有他特有的年轻荷尔蒙,在夜幕之中构建起大片的阳光与草原。
向其非前胸后背还有池衍啃出未消的印子,察觉后又红着脸把衣服要回来,下摆沾上池衍的血。“夏天太热了,还干。”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