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鱼杀手(29)
“也别他要什么买什么,”苦力本人还是不满,破天荒和向其非聊起育儿之道:“总惯着也不好。”
秦筝不听,你说你的我吃我的,和池衍同框偶尔也相对和谐。向其非心想,秦筝分明是缺人惯着。甚至连池衍自己,给他也是同样的感觉。不愿意产生任何联结,企图独自活在世上,缩在壳里,在人口数量千万级的城市,也能过上近乎隐居的生活。
而事实上,池衍说归说,他自己对秦筝也是惯着的。向其非在地铁上还跟他妈咨询了一套砍价之道,本打算直奔街上的打折商铺,要什么价都对半砍,能给池衍省一分是一分。结果池衍对秦筝相当大方,上天桥就直奔西单大悦城,轻车熟路摸到几家童装品牌,一看年年都来,导购甚至对秦筝有点印象。
结果向其非领小孩进试衣间,回头看见导购佯装整理账目,实则偷摸往池衍那里瞭上几眼,耳朵根子隐约泛红。
穿衣服不用帮忙,向其非只负责帮秦筝抱东西,再评价几句好看与否。昨天听阿闹提,秦家有钱,过去秦筝怎么也算是个小少爷,长得俊,年纪又小,本身穿什么都不会太丑。向其非敷衍着说好看,心思全在外面。秦筝连着试几件,好像也没特别中意的。最后只相中一件小羊绒外套,一翻吊牌,内心淌血,标价一千七,打了折也要一千四出头。抢劫吗?向其非头大,小孩子的衣服这么贵?到头也就能穿两季,最多五个月,明年冬天他都难保这衣服秦筝还能穿上。
怕池衍一年到头攒下来的钱就够给秦筝买次衣服的,向其非冲出去抢付款,才挣的两千转眼就要没一大半。外面,导购已经顺利和池衍聊上天,不知道聊的什么,池衍面上还能带笑。这笑向其非也熟悉,黛博拉外面碰见他就是这样,陌生人专属。向其非跟他混到现在这种关系,想看一次就难上加难。满心郁闷等结账,导购小姑娘帮他把衣服装好,看眼沙发上嚼吧枣糕的秦筝,业务闲聊:“有两个哥哥宠,小朋友可太幸福啦。”
向其非接过袋子收了小票,一指站在门口的池衍,面不改色胡扯:“那是他爸。”
于是导购小姑娘送他们出门时又盯池衍看了会儿,感慨道:“您可真年轻......”
向其非心虚,领秦筝往另一家童装走,池衍喊住他,要看小票,看完掏钱包,数了十五张一百塞他衣兜里,向其非想推,池衍挑眉:“你是他爸我是他爸?”
当天给秦筝买了两套冬装,两套春装,外加一双耐克童鞋。钱花得像流水,基本自己掏出去多少,池衍就数给他多少,零头也不抹,算下来池衍还亏几百,一度让向其非怀疑他那钱包是不是四次元口袋,到底能装下多少现钞。但还是坚持自费买了两台加湿器,一台白色的普通款式,给池衍用,那台上面趴着个傻猴儿的给秦筝。
逛了一下午,秦筝再怎么兴奋也跑累了,向其非也累,还欠觉。池衍车限号,坐地铁来的,回程改打车,向其非沾着座儿就和秦筝接连躺倒,一路睡到池衍家去,大包小包抱着,顺路还拎了一桶全家桶,站门口呼着白气等池衍开门,真真有点像一家。
看池衍钥匙捅了两回,插不到底儿,横竖进不去屋子,向其非发冷,原地跺脚。池衍掏口袋,搓着打火机,借光,弯腰往里看。
锁芯儿里竟然让人塞了口香糖。
向其非吸口凉气:“谁这么恶心?”
池衍猜到是谁,但没答,仍然冷静,拨号叫开锁,最近的师傅也要二十分钟能来。仨人都饿,也不嫌,就地拆了全家桶吃。池衍把火机装进兜,捅开一杯饮料,原地站着,看打着电筒翻鸡翅的向其非,提问漫不经心。
“为什么画的是鲸?”
向其非翻着一块儿翅中,啃得开心,手电没关,光打在自己脸上,指尖鼻尖红得通透,嘴巴也红,沾着油星,像泡软了。
“不知道啊,”他非常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又低头专心对付那块鸡翅:“就,第一反应。”
第15章 泪腺
说是第一反应,实际上八分真,两分假。硬要找个起源,能上溯到向其非小时候去海洋公园,曾亲眼见过一只虎鲸拼命撞击水族箱的玻璃,试图逃逸。他还能记得那个声音,血肉与硬物相撞,沉闷的震动,而嘶吼融入水里,憋在玻璃后面传不出来。当时太小,不觉得害怕,只觉得这动物漂亮,像来自世外的雕刻品,身上有痕迹,一道道错综复杂,后来得知是打斗时留下的疤。彼时,游客纷纷往展馆外跑,唯独他自己站在玻璃箱前和那只虎鲸有过短暂的对视。可那会儿对着打火机下笔,的确也没过多思考,画面几乎是第一时间浮现在脑子里的。往浅了说,好看也好画,往深了讲,在向其非心里,这种生物神秘,孤独,也挑剔,这点像池衍。另一方面,它们不该被驯服,更不该如此蜗居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