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两命(8)
震惊之外,又是一层层的茫然将他捕获,他继续往前蹦了两步,瘸腿的青蛙很快被王子扶住。
与面前人对视,对方在想什么他不知道,他自己倒是在恍惚之中忆起旧事。
他不期然地想起他八岁那年。
那年在爷爷家的院子里,八岁的他把个破旧的沙发当蹦床玩得不亦乐乎。
休息时坐在沙发背上,却手一滑整个人不小心后仰过去,头与水泥地的撞击在颅内都产生了回音。
还以为会摔断脖子就这么死了,好一会儿才心惊胆战地爬起来,正好赶上他妈和小姨从屋子里出来。满是后怕的小孩顾不得羞耻,第一次主动站到母亲面前诉说委屈和疼痛,想要获得安慰和爱惜,可他张开嘴却没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短暂失语,小小的雷铭可不懂得这些,他只以为自己从此就要成为一个哑巴,一时间恐惧铺天盖地。不由自主地拉住母亲,对方却怒于他 “莫名其妙的手舞足蹈”,厌恶地斥他一句 “就知道搞怪!”后就甩手离开。
于是那一年,尽管还没有学到那个词,但他已经亲身体会到什么叫欲哭无泪。
而等他再次想起那种糅杂了焦急、悲伤和心痛却又无法言喻的复杂感受,竟是因为今时今日,另一个男人看着他的表情。
一个男人,真的可以毫无顾忌、坦荡从容地接受另一个男人这副模样下的强烈感情吗?
一直以来他犹疑、纠结……但今天……
雷铭按着对方的肩膀就给了他一个头槌!
没等到回复却被袭击的人一脸懵地看着他。
“真是让人看不下去,” 他笑骂,骂身前人,更骂自己。“别愣着了!快走吧哥!我脚现在疼死了!!”
他大声催促道。
说什么男人不男人。
考虑性别之前,首先应该作为一个人去考虑如何回报对方的感情,不是吗?
……
“当然不是。”
“哪有别人对我好,我就一定要对他好的道理。”
“难道被变态喜欢上了,也必须要回应?”
……
第几次地梦到半途、内容尽忘了?
不知今夕何夕。
睁开眼后,床上的男子出了会儿神,思考到底发生什么事,才能造就眼下这种光景。
他身侧竟睡着另一个男人,而那人扣着他的腰,神色安然而沉静。
他看他,仔仔细细地打量,忍不住感叹:
很像。
真的很像。
尤其在睡着的时候。
这样安安静静不声不响的,如果纠结的眉间完全放松,就完完全全是他记忆中另一个人的模样。
如此相似,到底是这人天生就长成这样,还是自己脑内置换的结果?
搞不清楚……
很想逃。
有点舍不得……却仍想逃得越远越好。
又发了一会儿呆,才轻轻挪开身侧人的手臂,小心翼翼的下床。
站起身时右脚传来剧烈的疼痛,他一个仄歪倒在地上。
拽起裤脚一看,右脚不知什么时候又受了伤,而伤处已经被仔细包扎好了。
自己又干了什么蠢事吗……
有点茫然地看了床上的人一眼,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间。
来到书房,在某个相册的夹层里找到了自己的身份证,然后在抽屉里看到了自己的手机。
不知道被拿去做了什么,电量居然还有百分之六十。
不愿意想太多,换上椅背上搭着的衣服就出了门,临走前还没忘把那人的个人物品掏出来留在书桌上。
三月末的天气,半夜没有太多凉意。
这里仍然是南方,却是不熟悉的城市。
路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橙黄色的路灯照在一个身材高瘦的男人身上,像傍晚的余晖一样温柔而专注。
那孤单的身影一瘸一拐地朝前走着,姿态有些狼狈,但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看到的人觉得难过。
如果有人就在他近旁,还能听到些不重样的小曲子。
那些不知名的小曲子与他的模样十分相称,都是那么的自由而活泼。
聿昕,聿昕。
只是想着这个名字,就十分令人欢喜。
搜索地图、查看车票。
我很快就去看你,他在心里愉快地说。
走了大概一个小时,找到一家短租屋。
要了个房间睡了一会儿,可惜这一次梦里依旧不安稳。
头越来越疼。
他只得放弃,看着天花板上的霉斑发呆。
两小时后,他重新出发。
清晨的凉风让人清醒,很轻松就能吹醒人们的幻梦。
去往C城的火车票,最早的一班,六点发车,当天中午十二点到达,他睡前在网上订的。
火车外还有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开得正热闹,一路上看着它们的时候心情会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