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月(251)
梅洲君奇道:“你们这些人,哪个不精通乔装改扮的本事?他陈静堂手下血债无数,行事又低调,岂能在光天化日下现身?更何况......”
他顿了一顿,以指腹按住陆雪衾眉骨上一道短短的弹片刮伤。
“你身上的爆炸伤大多分布在背后,车厢燃爆时,你在车门处遭遇陈静堂一行的正面阻截,烟雾弥漫,血流障目,在这时候贸然出车厢和陈静堂对上,必然上插翅难飞。只不过......既然无从近身,陈静堂的面容必然也掩没在烟瘴深处了吧,如今正是......”
“陈静堂?”陆雪衾不无讥诮道,“办事不力,常氏岂会容他?”
梅洲君一怔,心中霎时间掠过一道灵光。
看来那一场对局间,常氏虽棋高一着,却并非毫无代价。陆雪衾舍得一身剐,也要离间他与陈静堂,废其左膀右臂。
常云超日益加重的疑心病一朝被引爆,陈静堂自然失势,这一回远赴晋北,既是失意远放,亦是将功补过。
偏偏陆雪衾手握县城,改头换面,蛰伏于宋道海鼻息之下。狭路相逢,双方之间必有一战,只看谁的刀磨得更快。
只是......为什么是晋北?
他原以为这两股势力正如虿盆中彼此撕咬的毒蛇,先后盘旋至晋北,如今看来,陆雪衾却是意不在此,一定别有目的。
什么目的?能令他暂且搁置血海深仇,蛰伏于此......
他脑中忽而掠过一句话。
——为这如愿以偿,你我皆需付出一些微末代价。
代价?
“当日帮你脱身的,到底是什么人?”梅洲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心思如电转,“助你死里逃生,又将你秘密送往晋北,代价不小吧?”
陆雪衾脸色平静,似乎并不为他的刺探而发怒。梅洲君在这无形的纵容之下,接着道:“让我想想,你在蓉城一带如鱼得水,耳目众多,连陈静堂都一时奈何不得你,这一位必然身居高位......是陆督军当年的故交?怎么,少督军也有为恩情所挟,受制于人的一天......唔!”
他口中一痛,两根手指毫不客气地捣入他齿间,直逼喉口深处,那一条猫舌头无处闪避,他几乎霎时间尝到了磺胺粉的腥苦,差点没吐出来。
“不错,察言观色的本事又长进了。”陆雪衾淡淡道,指节顶住他软腭,用力刮蹭起来,两指进犯时浓烈的下流意味令梅洲君脸上变色,眉毛紧皱,但唾液依旧不可避免地淌了满颊。
陆雪衾居高临下地盯着他脸上蔓延的潮红,忽而低声道:“我为什么留着你的舌头?”
这话显然是自问了,答案亦来得出乎意料。梅洲君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他瞳孔里深而暗的意味,那两根手指便从他痉挛的喉口里抽了出去,一个遮天蔽日的吻横压而来。
梅洲君肺里仅有的空气都被榨空了,整个人如溺水一般,他甚至能听到颅内充血的声音,无数汩汩作响的猩红气泡,在天旋地转间掠向另一个人口中,陆雪衾渴水之时,总是恨不得啖空他血肉的。
“我有时候会想吻你。”
他听见陆雪衾在唇齿间道,那两根手指按在他眼睑上,在缺氧时瞳孔惊悸的震颤中,精准地截住那一点儿湿润的瞳珠。
“我为什么留着你的眼睛?”
梅洲君斜睨他一眼,猛然闭上了双目。等那一个吻从他口中撤离时,他十指已在窒息中深陷进了陆雪衾肩后,将那一处缝合伤再次挣裂开来。
“一意孤行,你是痊愈不了了。”梅洲君喘息道,“不管你要做什么,晋北都不是安乐乡,日本人虎视眈眈,陈静堂转眼又至,外忧交加,你何必留着我作内患,不如......”
他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叩门声!
“少督军,二公子醒了,正在四处抓人问那一位的下落。”
“伤势未愈,就在房里待着,不必出门。”
“是,少督军。”
陆白珩醒了?
这还是他这些天头一回听到外人的声音。梅洲君抓着他们交谈时的一线空档,缓了一口气,心中倒泛起一点儿同病相怜的意味。
看来做弟弟的亦多嘴多舌,才转醒便挨了禁闭。
“您要的车也已经到了。”
“开到院中,靠门熄灯,”陆雪衾吩咐道,“等半个小时。”
“是!”
半个小时?他要做什么?
梅洲君本能地捕捉到了一点儿危险的气息,只见陆雪衾坐起身来,取下大衣,在侧袋中取出了两样东西。
一张相片被扣在了床上。室内漆黑,仅能隐约看清轮廓,但梅洲君依旧在骤然涌上心头的熟悉感中,惊怒交加,将铁链挣得铮铮作响。
“原来你生得像你母亲。”陆雪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