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梁涿叫了一声才回过神。

我依旧在想梁诚今天的反应。梁诚今天看起来实在是太奇怪了，我想到梁诚的表现，忽然想到一个一直以来被我忽略的问题。隐隐约约猜测到这个问题背后的答案，我转过头问梁涿：“哥哥，梁诚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精神有问题？”

梁涿看了我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嗯”来，算是回答了我。

听了梁涿给出的答案，我因为惊讶微微长大了嘴巴。我轻轻搓了搓自己的手指，从心底冒出一个想法来。如果说先前答应梁诚奇怪的要求只是为了敷衍他，现在我反而生出了几分别的心思来了：梁诚疯了，是不是就可以被控制了？

我为自己突然之间的想法心中有些发痒，我想到了发疯的梁涿……梁涿发起疯来，只要给了他想要的，他就会乖的……是这样的吧？

我有些迟疑地将视线转向梁涿，不确定自己的猜测。兴许是我看的时间太久了，梁涿有些不自在地坐直了身子，他微微皱了眉：“看什么？”

我没有回答，停了十几秒，我才向梁涿招了招手。我听见自己因为紧张而发哑的嗓音：“哥哥，你过来。”

梁涿显然不明白我要做什么，但他只迟疑了片刻，就站起身向我走了过来。他站在我面前，低着头看我：“做什么？”

已经到了梁涿平时该吃药的时间了，但我迟迟没有给他药，他看上去有些焦躁不安。我看了他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哥哥，弯腰。”

梁涿从我异常的态度中察觉出了几分不对劲，他一脸怪异，但还是慢慢弯下了腰，在和我的脸隔着半掌距离时停了下来，语气有些无奈：“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却缓缓伸手摸到了梁涿的肩膀。我的声音放得极轻：“哥哥，你有想要的东西吗？”

我能感觉到梁涿的的肩膀在我的抚摸下逐渐变得僵硬，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克制而压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只是想试一试。毕竟，或许疯子才是最了解疯子的，不是吗？

梁涿迟迟没有吃到药，呼吸已经有些发粗，他难耐地皱了一下眉毛：“别闹了，把药给我。”

我像是没听到梁涿的要求一样开口：“哥哥，你不吃药，会怎么样吗？”

梁涿看了我一会儿，他眉头跳了跳，想要直起腰却被我抓着肩膀按住了：“哥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感受着梁涿肩膀处因为压抑而有些跳动的肌肉，我有些想要缩回手，但到底还是忍住了。我是明知故问，梁涿精神有问题，不吃药当然是会发疯。那个小小的、装着白色药片的药瓶就是他脖子上的缰绳。

药瓶现在就被我随身放在衣服袋子里，但我迟迟没有拿出来。我想看看，梁涿发起疯来是不是真的毫无理智，还是说，只是少了几分理智。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我总觉得梁涿的脸色变得比先前难看了许多，他沉沉看着我，黑色的眼珠子像是镶嵌在人偶中一样一动不动：“弟弟，你为什么不学乖？”

“乖？”我语气奇怪地重复了一遍。看着梁涿的样子，我本该害怕的，但不知怎的反倒胆子越来越大，仿佛是一种晚到的叛逆心理。我似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可我一时间却分不清这过于强烈的心跳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我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梁涿的侧脸：“哥哥，为什么不是你学乖？”等做完了这个动作，我才发现自己的举止有些轻挑，我的手顿了一下，紧接着压着梁涿的脖子拉近了自己。我贴着他的面缓缓开了口，“哥哥，你会乖吗？”

第八十六章

110

说出这样一句可以称得上是冒犯的话，我屏息等了许久。如果梁涿冲上来打我，我就把药瓶子扔给他。

梁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过了片刻，他才缓缓开了口：“你要我怎么学乖。”

我看着梁涿的神情一瞬间感觉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一时间却分辨不出那究竟是什么，于是我微微握紧了拳头，顺从自己的本能开了口：“哥哥，跪下来。”我听出了自己声音中微微发颤的紧张，但我却没有松开按在梁涿肩膀上的手。

梁涿从来不会跪在我面前，他永远高高在上，只会居高临下看着只能坐在轮椅里的我。

我天生便有腿疾，但是今天我才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开始思考这种病弱的身体会给我带来什么：我不喜欢仰视别人，却因为坐在轮椅不得不仰视别人，那么为什么不能让别人弯下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