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旅(21)
霎时间,一切的情愿不情愿都失去了意义。如同被猛地抽走了脊柱,简衡勾住男人的背,任由他撕开自己。他全无力气地贴着对方的颈子,随着对方的动作随波逐流,所有的声响烟消云散,惟有心底的呐喊终于清晰起来。
你只配这个。
在床沿坐了不知几分钟后,简衡狠狠哆嗦了一下。
刚刚触到后腰的手僵住了,刚刚冒头的流连安抚的小动作停了下来,随后手指的触感也彻底消失了。简衡没有回头,试着站起来,踩到牛仔裤后他猛地意识到纪明仪只扯下了他的裤子,衬衣还挂在在自己身上,干枯的笑声像是咳出来的,只一声,就止息了。
忍耐着天旋地转,简衡用自己此刻能做到的最快速度穿好了衣服,他已经多少适应了黑暗,而且酒店的房间格局大同小异,很快就在彻底的寂静中走出了房间。
走廊里的光线还是让他觉得难以忍受,电梯更是如此,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简衡发现门卡不在口袋里,只能通知前台来开门,一进门,简衡立刻将房间反锁,抵着门坐了很久,才进了浴室。
简衡花了很多时间清理纪明仪留在他身体内外的痕迹,浴室如同发了一场小型水灾,途中没来由地恶心,抱着马桶吐了一回,始终没吐出太多东西,可见饱不过是一种心理暗示。抹去镜子上的水汽,简衡看见了一张惨白的脸,眼睛肿得厉害,着实称得上面目全非。他从冰箱里找出冰块,包在毛巾里敷在眼睛上,耐心地等浮肿消褪,正好头发也差不多干了,换上干净的衣服,又把弄脏的扔进垃圾桶,回家去了。
他先是下意识地去了车库,后来又改变了主意,叫了出租车。到家门口简衡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仅是门卡,钱包和手机都不在,多半是留在了另一个人的房间里,只好按门铃叫醒了保姆。
倒在自己的床上好一阵子,迟到的疲惫才缓慢袭来。虽然缓慢,但她的力量是巨大的:回家的路上简衡想了很多事情,一沾枕头,这些事就像投身烈焰的飞蛾那样,粉身碎骨,了无痕迹。
再有意识已经临近中午。醒来后,每一块骨头都在抗议,眼睛很痛,嗓子也没有声音,好在脸肿得不算太厉害,也许可以在爷爷面前敷衍过去。
结果家里只有虞怡和保姆在。在主人面前,保姆不敢提简衡夜归的事情,很体贴地准备了适合宿醉者的早餐。简衡食不知味地乖乖喝了两大碗小米粥,虞怡出现在他餐桌的另一头。她注视了简衡很久,轻轻开口:“少喝点酒。”
“只喝了一瓶黄酒。爷爷呢?”简衡也懒得问简庆宇去了哪里。
“他老部下一早接他去钓鱼了。你姑姑陪着。说是下午三点回来。”
“出去散散心挺好。”
三点是简衡和医生约定的将虞怡送回医院的最晚时间。他看了一眼母亲,冲她微笑:“午饭我们要不要出去吃?吃完饭回来休息一下,我再送你去医院。”
“简衡。”
“怎么了,妈?”
“我这个病,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简衡放下筷子,甚至再次笑了笑:“妈你怎么会这么想?齐主任你是知道的。要是真是这样,我们怎么会接你出院过端午?”
虞怡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闪现的与其说是松弛,更像是失望:“昨晚吃完晚饭,我忽然看不见了。你回来的时候,稍好一点。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
简衡脑海中迅速飞快地闪现这段时间读过的资料和医生的警示,心脏剧烈跳动的同时,语气反而镇定极了:“那我们不出去吃了。早点回医院。我给齐主任打电话去。”
“我会回医院的。我就是让你们不要瞒着我。江陵好几个晚上都在偷偷地哭……”
简衡面无表情地开口:“让卢江陵陪着你是为了你能好好休息。他要是让你晚上睡不了觉,他就不要来陪夜。我可以和他换班,让他白天来。”
“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地方转移了?”虞怡皱起眉,“你妈已经是肺癌晚期转移的人了,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既然都希望我好好治病,那先要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这话我不喜欢听。”简衡换作了亲昵的口气,“卢江陵怎么回事?没出息。他比我还大几岁呢。”
虞怡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儿子,稍微加重了语气:“简衡,我自己的病,我自己要清楚。你们不要想着瞒我。”
简衡重重一点头,正色保证:“不会的。”
癌细胞一旦转移到大脑,症状就可能出现在身体任何一处,可能是剧烈的头痛,也可能是反复性的耳鸣,当然也有间歇性失明。为了安抚虞怡的疑心,简衡当着她的面拨通了齐主任的电话,说明了她的这一症状。